第二天早晨,熟悉的短信给沈清石带来了安定的感觉。
“我住院了,这家医院的护士很难看,说不定都是盖瑞的远房表妹。”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沈清石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容易满足。
日子在宁静中慢慢流淌。星期六的早晨。夏觞的短信前所未有地长:“我是囚犯,我妈是牢头,我画画,我妈说那些颜料有毒,我现在抵抗力差,以后再画。我不想吃肉,我妈妈说,蛋白质对我有好处。我说我想出去玩,她说春天细菌多。你快想办法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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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石笑她笨:“我救不了你,我来救你,你妈一定会告诉你,沈清石太危险。给你个提示,找砚之帮你,你妈信得过她。”
夏觞似乎真是被憋坏了。下午,沈清石就接到展砚之打来的电话,邀她去踏青,当然,夏觞也去。沈清石居然在电话里听见了夏觞在咋呼:要满誉也去,要菜皮也去。问了才知道,原来展砚之去了夏家,连杨清尘也去了。
星期天,天气很配合。阳光明媚,温度适宜。原本安排的小规模踏青,几乎成了各界群众的集会。大概是本着有福同享的宗旨,也就不管合适合适,纷纷携伴参加了。沈清石约了秦圣。秦圣说要带上了她的两个小小朋友。秦启刚说他不介意做拖油瓶。还碰上了盖瑞,他闹着要跟去。最后动用了三辆车才把一群人运到郊区。
一干“城里人”,少见多怪,一下车就作鸟兽散。一个小时后,格局乱到叫人惊讶。盖瑞对秦圣带来的一沐充满兴趣。正很严肃地和她探讨庄子。秦圣和展砚之温和地聊着天。杨清尘和菜皮热烈讨论“39度照相馆”。夏觞躺在满誉的腿上。秦启刚在一旁哀怨地烤肉。满誉把自己老公烤的肉,细心地喂到自称正在生病的夏觞嘴里。
夏觞看沈清石的眼神也很哀怨。因为沈清石撇下她,沉迷于欣赏秦圣带来的另一个女孩子。
这个叫楚令的孩子真是极品美人。才20岁,就风姿绰约。吹弹可破的肌肤,明媚中带着天真的绝美五官,修长的身体。连暴躁的脾气都叫沈清石着迷。沈清石完全被征服了,对符合她审美观的美好的事物,她历来缺乏免疫力,所以只能像个色老头般垂涎着,努力和她搭讪。
春困秋乏。果真不错。酒足饭饱,不知是谁起的头,纷纷做起白日梦来。盖瑞说,他的理想做一只海豹,这样可以天天游泳,还可以天天吃鱼。菜皮说,她的理想生活回到古代,做埃及法老,拥有无数奴仆。一沐的梦想是做哈里波特世界里的一个女巫。秦启刚想搬到永远见不到沈清石和夏觞的地方去。
轮到满誉时,她红着脸,看看夏觞,又远远地看看更加俊美的秦圣,一幅很为难的样子。秦启刚连忙更改自己的主意:要搬到没有沈清石,没有夏觞,也没有秦圣的地方去。
夏觞的愿望遭到了一致唾弃。她希望,她是唐代的一个大财主,展砚之是她的大老婆,给她管理万贯家财,满誉是她的小老婆,给她铺床暖被,还要偶尔和作为邻家少妇的沈清石偷情。
问到沈清石时,她说,她要做个暴君,把全天下所有的美人都弄进后宫,过着荒淫奢华的生活。结果,原本唾弃夏觞的人纷纷倒戈指向她。
楚令说,她会作起义军的领袖,来推翻沈清石的政权。然后接手后宫。
众人哄笑作一团。沈清石却看见夏觞的眼睛始终望着另一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明明该是第一次见面的秦圣和展砚之眼波流转,双双游离于喧闹的人群之外。
夏觞撅着嘴望了沈清石一眼。沈清石勉强冲她笑笑。
春天是做白日梦的时节,但……
第五章【秦圣的等待】
那天从郊外踏青回来,沈清石告诉夏觞,秦圣和她同年。两人是初中同学。她第一次朦朦胧胧意识到自己在性取向上的不寻常,就是因为秦圣。
初中二年级,沈清石的身高开始疯长。一下子窜到了1米65。而她的座位也被调到了最后一排,和秦圣同桌。当然,老师让成绩数一数二的沈清石坐到秦圣身边,也是希望发扬“一帮一”的传统。就像上小学时,坐在夏觞旁边那只常常被她欺负的啃书小仓鼠。不过这种安排通常没什么作用。即便是当时已经比同龄人世故老成的沈清石,也对帮助秦圣成为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不报任何希望。因为已经初二的秦圣居然连26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并且上课的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那时候,女同学们一下课就讨论香港电视剧里的男明星,沈清石没有一点兴趣,但由于讨论过于激烈,还是会有一句两句进到她耳朵里。奇怪的是,这些话,让她想到了秦圣带给她的感觉。因为她发现她对秦圣有着类似追星族的兴趣。这种兴趣一开始来源于秦圣比男生还高挑的身体,比男生阴柔太多,又比女生刚硬一些的精致长相。也来源于秦圣习惯性的沉默和温和的笑容。这让她还比较单纯的少女思维,有些混乱,因为当怀春少女们说起白马王子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她的同桌——秦圣。
沈清石开始旁敲侧击,多方打听。靠近一个人的结果不是靠更近,就是被推出去老远。她的靠近,得到的结果是秦圣随和地接纳。沈清石发现只要她问,秦圣都会坦率地说。并且这种坦率是她一个人独享的。这种独占的感觉让她雀跃。很快她就成了最了解秦圣的人。
对于秦圣,夏觞的好奇心全面泛滥。但因为涉及了秦圣的隐私,沈清石没有继续向她透露。
隔了几天,菜皮把夏觞叫去帮忙,要补拍几组另类新娘新郎系列的样片。可能是她探究的企图太明显,拍摄的间歇,秦圣笑着问:“新娘子,你的脸上全是问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秦圣这么坦率,夏觞反倒觉得尴尬起来。急忙推诿:“没有,没有。”
秦圣依旧温和地笑。拍完照片,她带夏觞去了她的发型工作室,因为这儿时常有些有点名气的小明星出入,所以二楼有个小隔间,门口挂着一个木牌:老秦人剃头店。
在复古的小隔间里,秦圣问夏觞要不要尝试出格一点的发型。夏觞没反对。但她没想到,一个发型做了整整三个小时,更没想到,期间,秦圣会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她自己的事情:
秦圣的母亲有癫痫,嫁给了一个出了名的混混。秦圣9岁,母亲在街边卖早点时,癫痫发作。秦圣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她母亲早已经死了。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安详而亲切。秦圣一如既往地沉默,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滴落。她只觉得母亲似乎从未像此刻这般满意、幸福过。她长大一些,渐渐懂了,美丽的母亲只是对生活中的任何人和事,都不再眷恋,当然也包括对秦圣。
“我不怪她。”秦圣对夏觞说这句话的时候,温和的笑容略淡了一点。
母亲死后,家里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阳春三月里,秦圣的父亲摸摸秦圣的脸颊,对她说:“等爸爸有了钱,就回来接你。”一天又一天,秦圣乖乖在姑妈家等着。她虽然小,但知道周围的人,都不喜欢她的父亲。连姑妈都总说他是游手好闲的混子。但秦圣却相信父亲总会来接她的。她在缓缓流淌的少年时光里等待,父亲没有任何音信。有人说他去了深圳,叫黑社会活劈了。有人说他和一个老寡妇结了婚。也有人说他犯了事,被枪毙了。还有人说他染了病,死了。
秦圣小学毕业,表哥要结婚了。姑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话语越来越难听。带着几件表哥小时候穿过的旧衣裳,她一个人回到破败的家中。斑驳的墙壁上,有两条明显的线。低的那条,是父亲画的,那是秦圣8岁时的身高。高的那条,是父亲把秦圣举过头顶,秦圣画的,那是父亲的身高。
秦圣贴住墙壁,在头顶处画了一条线。离父亲的线还有一点距离。
“当时,我想:等我长到父亲那么高的时候,如果他还没回来,我就去找他。”秦圣一边拾掇夏觞的头发,一边看着镜子里两人的倒影,认真地说着。
秦圣回到家里没几天,来了几个人,又带她去了姑妈家,结果姑妈还和她们吵了起来。反复几次,她还是没能再回姑妈家。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她发现一个人独自生活,居然比住在姑妈家要自在。因为有一位民政局的阿姨,给她安排到了附近的初中上学。逢年过节还会有人拿着钱、生活用品来看她。每个月还可以到居委会去拿政府发下来的生活费。
胖胖的居委会大妈偶尔会来料理她的生活。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打消去找父亲的念头。由于小学时代糟糕的基础,她对读书缺乏热诚,反倒是觉得要出去找父亲的话,就要学点手艺才成。她一放学就到附近的一家理发店玩,因为那家店的老板热情和善,还时不常教秦圣理发。
初中毕业的证书还没拿到,16岁的秦圣就跟着一群年轻人去了深圳。之后几年一路向北,在一家一家的理发店理给无数人理着头发。20岁,她到达上海。遇到了大她8岁的穆岳奇。穆岳奇凭借她的人脉,让秦圣跟在一个著名发型师身边做助理。三年后,秦圣已经小有名气。
6年时间里,穆岳奇在秦圣身边来来去去。秦圣却一直在原地等待。
秦圣这样形容:“我原先是在等我父亲,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等穆岳奇。只是都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