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帮傅珩之打听消息,他被人硬生生地拉到大腿上坐,周围所有人都在起哄看笑话,他抓起一杯酒,泼向那个搂着他的什么总监,只见猥琐嬉笑的表情瞬间凝固,清澈的酒就从肥肉横生的脸上流下。宋西岭重重地摔烂酒杯,一言不发,在全场噤若寒蝉的注视下利落地离开。
那次大概是他头一次没有完成任务,但他不打算找傅珩之道歉或诉苦。可是后来,傅珩之不知道从哪听到了这件事,把忙着拍综艺花絮的宋西岭从剧组提溜出来,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宋西岭工作到一半被揪出来,无比莫名其妙,那时他们的感情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甜蜜,于是他平静地说,告诉你有什么用,难道你会帮我?
傅珩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表情波澜不惊,宋西岭却看到他的眼神动荡不已。原来一个人的眼睛能表达出这么多的情绪,从愠怒变得错愕,然后渐渐平息,变得冷酷深邃。宋西岭脾气上来了也不惧他,心想你能把我怎么样,也不说话,沉默地迎着他的目光。
后来还是傅珩之率先打破僵局,他叹了口气,狠狠揉了一把宋西岭的头发骂道,小混蛋。
之后这种陪酒打听消息的活动就很少安排下来了,宋西岭也乐得清闲。
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他做了碗面条就着药下肚,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让他松了口气。后天就得做胃镜了,最近最好不要出什么差错。
拿出手机给傅珩之发消息:周总说他有意愿,具体看你的诚意。过了许久,手机都安安静静的,宋西岭打了个呵欠,眼皮发沉,止不住困意袭来,便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周六的医院人山人海,宋西岭早早地在网上挂号缴费,在内科排上了队,喧闹的人声是最佳的白噪音,他歪头打着盹儿,睁眼的间隙从一群男女老少中精准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
即使他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裹得严严实实,但凭借他走路的姿势和背影,宋西岭还是一下子认出了他——苏宜棠。
精神在瞬间支棱起来,宋西岭拉了一把口罩,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苏宜棠这么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加上绯闻风波还没过去,他一个人跑到公立医院来干什么?
只见苏宜棠鬼鬼祟祟地穿梭在人群中,绕了好几个圈,最终在挂号机前排起了长队。二十分钟后终于轮到了他,他却在机器面前操作了许久,后面的人都不耐烦了,高声催促他快些。苏宜棠紧张地往旁边靠了靠,把机器让了出来,摘下墨镜,找到一个小护士,说着什么。
小护士的声音不大,穿越人群清晰地传递到宋西岭的耳朵里。“性病回诊要去窗口重新挂号,挂皮肤性病科。”
没能继续听他们又交谈了什么,在刹那之间,宋西岭的腹部涌起强烈的呕吐感,然而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液逆流而上,弥漫在口腔,他俯下身子锤了一拳胃,堪堪忍住喉咙里痛苦的低吟。
恰好机械女声在这时响起,声音大得方圆十米都能听清:“宋西岭先生,请至1号房间问诊。”
苏宜棠就在这时猛然回头,人群化作虚影,两束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宋西岭看清了他眼底浓浓的震惊、错愕、厌恶。
那眼神怨气十足,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如果眼神可以变成实体,宋西岭已经被强力的激光戳成了蜂窝煤球。他直起身子,平静地移开了目光,向1号房间走去。
医生一看到他就很高兴:“宋,你居然记得之前的约定,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守约了。”
“抱歉,前段时间比较忙。”
“口罩摘一下。”
宋西岭摘下口罩张开嘴,一股浓重的味道涌了出来,是刚才的生理反应过后没来得及漱口,他有些尴尬地说:“抱歉,我清理一下吧。”
“不用。”
医生说,“先做检查,然后我有问题要问你。”
一番检查结束后,医生例行问他的情况。宋西岭精神和喉咙都有些不适,颠三倒四地说:“吃了东西后会吐,最近胃口一般,但有时很饿会吃很多,结果体重下降了很多……”
“进食后呕吐?是主动催吐,还是不由自主地吐?”
“……都有。”
“频率?”
“近期……两个星期发生了三次。”
“一日三餐都规律吗?按时吃吗?”
“不规律,不太想吃。”
机器滴滴作响,宋西岭走上去把报告取出来。
医生看了一下说:“全是阴性,排除炎症幽门螺旋杆菌。宋,我想,你大概率挂错科了。”
宋西岭一愣。
“你的情况和厌食症有较多吻合,大概率是厌食症,并且伴随暴食症状,”医生扶了一下眼镜,薄薄的镜片光泽闪动,“去看看精神科医生,或心理咨询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