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稚宜猛地睁开眼。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汗湿的手腕上,她呆呆地扫视了一下狭窄逼仄的船舱,才想起自己身处赴京的客船上。
又梦魇了。
时隔两年后,她又梦见天启元年春的姑苏城。
适逢新帝登基,前方屡战告捷。
为了庆祝大梁军队一鼓作气直捣胡人老巢,周家散尽大半家财,向府城大人进献万两白银盛办除夕花灯节,一时传为佳话。
然而今夜窗外夜明如昼,火树银花触目红,喧闹欢乐的声浪却只能从街头攀越过周家的高墙大院,传入病榻前。
桌上豆大的灯芯摇曳,晕黄的微光却怎么都盖不住周父脸上的青白。
周稚宜满心凄苦,跪在榻前,耳边是阿爹的临终嘱托:
“爹走后,周家只剩你一人,就随季穆进京赴考去吧。但世间男子多薄幸寡义,钱财务必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阿宜,切莫将真心尽付于季穆……若他金榜题名后负你,你将会一败涂地……”
“女儿都省得。”
才开口,周稚宜已是泣不成声:“您好好养病,日后、还要看女儿风光大嫁呢。”
“爹、等不到了……”周父望着女儿一日胜过一日的绮丽脸庞,急切地想要多叮嘱一些,喉咙里却涌出来一股腥甜,终是带着无尽不甘与忧虑咽了气。
除夕夜本该阖家团圆,这一日,周稚宜成了孤女。
廊檐下,尚未及冠的少年目光深情又坚定,用力紧攥她的手:“阿宜别怕,还有我,此生定然不会负你。”
时隔两年半后的同一个月圆夜,周稚宜从梦魇中惊醒。她呆呆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银月,眼泪滑落下来:“爹,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此番来皇都,除了陪季穆赶考外,两人将会在她三年守孝期满后成婚。
季穆已连夺三元,姑苏城的知府大人曾断言其必能考中,甚至连头名状元势必都能争一争。
届时,她就是官夫人了。
回应她的,只有窗前突然拍起的惊天骇浪。
哐当!
下一刻,船身似乎是触碰到什么东西,剧烈地晃动起来。周稚宜双手扣紧床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睡在外侧的侍女绿杉却倒了大霉,整个人摔飞出去砸在门上。
一时间“哎哟”“哎哟”的痛呼声从屋内、也至四面八方响起。
“出什么事了?”
“不好!像是船触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