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的面容依然柔和。这家伙果然只有在闭着眼不说话的时候,才能让人暂时放下戒备。池烈发现他睡觉会微微皱起眉,眼周明显有倦意。
地铁又到站了。
该回家了……但是,他还在安稳睡着。池烈抿着唇,忐忑地望了眼开启的地铁门,犹豫片刻后,忽然心里一横,破罐子破摔似的把视线移开了。
错误已经犯下,解释的理由还没想好,池烈只能任性地继续拖延下去。有一瞬间他希望时间停止,雁回永远都别醒过来,自己也永远不用面对他了。
车厢里人很多,池烈却感觉格外安静。
安静得像是忘了呼吸。
“列车运行前方,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
什么?怎么这么快?
“……请携带好随身物品,按顺序下车。”
池烈心头凉了半截。以前自己惹麻烦还不肯说实话的时候,大人们就会念叨“该来的总会来的”“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无须回想大人教训的场景,脑海里就自动跳出了这两句话来提醒着他。
——死到临头了,就只能视死如归。
“雁回。”池烈别着脸,推了推他,“下车了……”
肩膀上的头轻轻蹭了蹭,柔软顺滑的发丝又撩拨得皮肤一阵痒。池烈刻意不去看他,没想到他好像故意似的,在自己肩上蹭动了好几下才慢慢地直起腰。
雁回眯着眼活动了下脖子,环顾四周后好像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仰头看着池烈,声音沙哑:“到了?”
池烈无意识地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道:“我、我刚才不小心也睡着了,所以坐过站了。”
“哦。”雁回疲惫地点点头,又开始闭目养神,“还以为你要把我拐走呢。”
池烈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原处,本以为雁回会怀疑他来着,幸好自己这理由还算可信。
等地铁停稳,雁回才不慌不忙地睁开眼,站起来低头道:“走吧。”
池烈跟着站起来往车门走,刚走两步又折回去拿书包。一离开车厢,扑面而来的就是刺骨的寒冷。
池烈才知道地铁的终点站是露天的,站台也更加宽阔。夜晚很黑,灯光极暗,几乎看不清站牌上的标语。雁回走向了对面的候车区域,池烈跟过去,抬头看到颜色浓稠的夜空,完全没有星星。
刚才一起下车的乘客现在几乎都走光了,身后的地铁也开始驶向折返线。此时站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冬夜的风声偶尔呼啸在耳畔。
就算黑暗里看不真切,雁回也还是站在了候车安全线的边缘位置。他手插口袋沉默了很久,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望着身后的少年。
四目交接的刹那,池烈就故作镇定地移开了头。
“过来。”雁回声音很轻,其中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攥着拳头,胳膊笔直地伸过去。
“还剩了一颗。”雁回不等池烈反应,自己先靠近他,“给你吧。”
“我不吃剩的。”池烈手缩在口袋里暖着,懒得接。
雁回只好把手收回,慢慢剥开了糖纸,自然而然地递到池烈嘴边,直接顺着他双唇微启的缝隙塞了进去。
大概不小心碰到了牙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令池烈眉头一紧,给了雁回一记眼刀,闭口把糖含住了。苏打味的甜在舌尖上腻开,很快就遍布了口腔。
池烈把脸别开,佯装平静问道:“你不是说你礼拜五回来吗?”
“我说过吗?”雁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不记得。”他看到糖果在池烈的脸颊上鼓出来一个弧形,忍不住扯起嘴角。他全然不知这个笑容在池烈看来,根本变成另一种挑衅的意思。
仿佛是在说“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但我偏要先告诉你个假的时间逗你一下嘻嘻”这种能分分钟把池烈惹恼的欠揍话。
然而现在的池烈却提不起生气的力气,或许是天气寒冷,令他暴躁的脾气降下了温度。前几天那种原因不明的怒意也一扫而空,当雁回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时,池烈才反应过来最重要的问题——
他要做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自己该在意的事。自己完全不需要,也完全没有立场去关心雁回的事。
对,就是如此。就像雁回也没义务看到自己的每条动态一样。
打火机的响声清脆,黑暗中亮起了橙黄色的光点。雁回吞吐着烟雾,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本来晚上想找个理由,带你去玩儿的。”
顿了顿,他又说:“看来今天运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