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嫔一个踉跄,跌坐在炕上。
“上驷院这么多人,那个九十七当真敢掀开了查?上驷院的职官们倒还罢了,可是上驷院里还有那么些阿敦侍卫呢,哪个不是勋贵之家的子弟,他竟敢查?”
“况且咱们已经将疑点都引到那明义身上去了。明义啊,那是孝贤皇后的侄儿,是一等襄烈伯傅清的儿子,是子爵明仁的胞弟啊!便凭明义当挡箭牌,那九十七还敢详查去?”
乐容咬住嘴唇,却还是点了头,“奴才听说,那九十七给出的话儿是说要叫恂嫔娘娘入土为安,这是皇上的旨意,什么人都可以查,便是皇亲国戚、宗室外藩,没有不可查之人”
“皇上!”忻嫔心下便又是轰然一声儿,“皇上原来忙着南巡,却还留下这样的旨意去?”
殿内一时静如坟墓。
忻嫔紧紧攥着帕子,心跳如鼓,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才猛然回眸盯住乐容,“那这九十七究竟查出什么来了?恂嫔四月就奉安了,那是不是说九十七在四月之前,在咱们回京之前,就已经查完了?”
乐容咬住嘴唇,也是担心地摇头,“奴才,问不出来。上驷院的人,个个儿都避着不见;至于那些阿敦侍卫,就更不是奴才和听差苏拉们能见得着、说得上话的了。”
忻嫔呼吸急促起来,“我回京一整个月了,按说就算我没写信过去,我姐夫也该送信进来请安了。可是我的信没有回音,他怎么练请安的折子也没送进京来?”
忻嫔勃然变色,惊愣地望住乐容,“我姐夫他,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乐容也紧张地手脚冰凉,“奴才担心的也是这个。终究恂嫔四月里已经奉安,便说明九十七怕是在四月里已经查出什么来了。皇上在南巡路上因为水手生事的那么点子小事儿,莫名罚了安宁大人,奴才这会子觉着——该不会就是与此有关联吧?”
忻嫔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你是说,你也觉着,皇上怕是在四月里就已经得了九十七的奏报,将上驷院的事儿与我姐夫联系到了一处去?所以皇上一路上赏给尹继善、高晋、阿里衮这些人恩衔,却独独落下了我姐夫;甚至因为水手生事,本与我姐夫无关的事儿,皇上也罚了我姐夫的俸去,就是因为皇上心下已经有数儿了?!”
乐容使劲摇头,“奴才也说不准奴才总归是不希望是这样儿”
忻嫔抬手揪紧衣领,搁浅在岸上的鱼一般张开嘴,大口大口吸气,“去,叫人去我母家,叫我额娘、格格、二姐夫、三姐夫,叫他们想办法派人去江南,立即给我问清楚我姐夫在江苏,终究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还不等忻嫔从母家那得来消息,宫里就已经先传出了消息来。
闰五月十六日,皇帝忽然下旨,说接到江苏巡抚陈宏谋的奏报:说安宁病故。
这都是之前半点预兆都没有的事儿,皇帝也下旨说“安宁年力未衰,政堪任用。遽尔身故,甚属可惜。”
皇帝的意思就是说,安宁虽然年岁也不小了,可是还没到去世的年纪。这么突然去世,便连皇帝都觉意外。
死者已矣,皇帝施恩,赏给安宁内务府总管大臣衔。
同时下旨安排安宁身后之事:苏州布政使,著苏尔德调补;其苏州织造、及浒墅关税务,著金辉前往管理;巡视长芦盐政,著达色去。
消息传开,就连婉兮听见都呆住,愣愣坐在炕沿儿上好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玉蕤便笑,“真是报应!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姐这是欢喜傻了”
婉兮却轻轻摇头,“太突然了,叫我反倒没有预想的欢喜。自然是好事,自然是报应,只是我都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这样突然就来了。”
玉蕤轻哼一声儿,“总归姐随着皇上刚从江南回来,皇上在江苏可是亲见过安宁的。姐没瞧皇上的旨意里都觉意外,便说明连皇上都没看出来这安宁有什么病了。那安宁这‘病故’一说,便有些有趣儿了。”
玉蕤轻哂抬眸,“若当真是病故,只能说是得了急病,是连皇上在一个月前都没能发现的急病;要不啊,就是心病姐,您说这安宁是不是被皇上下旨罚了之后,心里有鬼,这便郁出了心病来,被活活儿吓死了啊?”
婉兮与玉蕤这儿话音未落,语琴便几乎是小跑着进来。
进来便是忍不住拍掌,“痛快,今儿真是痛快!叫那暗算了我父亲,险些坑害了我全家;又借着我家的事儿害得你动了胎气的混蛋,这便夭寿了去!”
语琴笑罢还是苦了脸,“只是,就叫他这么死了,却是便宜了他!皇上还下恩旨,赏给他总管内务府大臣衔安宁这个人在江苏既为布政使,管一省的钱粮;又管着浒墅关的税务,手里过的银子更是跟流水似的。他这样的人,手上怎么可能干净!”
“只可惜,还没等皇上对他起疑,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婉兮按住语琴的手,“姐姐先别急。安宁终究是内务府世仆,这么多年来都替皇上在江苏办差,且为督抚之任,故此皇上怎么也不能听闻他死讯,还不加恩的。”
“不过皇上加恩虽加恩,可是却没说就不查他了啊。姐姐难道没留意,他那苏州织造和浒墅关的税务,皇上叫谁去接任了?”
语琴微微一怔。
玉蕤倒先明白了,这便一拍手,“是金辉啊。庆妃姐姐许是给忘了,金辉是淑嘉皇贵妃的兄弟,便也是八阿哥的舅舅呢!”
“你是说!”语琴水瞳倏然一亮。
婉兮与玉蕤对了个眼神儿,便都含笑点头。
语琴便松了口气,扶着婉兮的手臂终于又笑了,“八阿哥外祖家一家都在内务府任职,他外公更曾就是上驷院卿,可是八阿哥却没能为了庆藻从上驷院查出实情来,还不得不为了明义而暂且按下追查。”
“这笔账,八阿哥心下自一直堵着,也都在金家一家人心下堵着。这回金辉可得了机会,便是上驷院没能查出什么来,那苏州织造、浒墅关的税务,我就不信查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