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七卷101、夭寿(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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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辘辘,从畅春园缓缓驶回圆明园。
玉蕤自心下压抑,一路上便也少说话。
婉兮的思绪便借着这夜色的笼罩、马车内的宁静,依旧盘桓在之前与皇太后一番面谈的余韵里。
便是还有她彼时当着皇太后的面儿没能参透的话,这会子回味起来,心下也澄明了起来。
婉兮便是幽幽一笑,“我啊倒是从皇太后的话里,又琢磨出些愉妃的缘故来了。”
玉蕤微微一怔,“姐想到什么了?”
婉兮缓缓轻笑,“愉妃从前一向喜怒不形于外,是最难揣摩,也最难防范的一个人。可是近来却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倒与她从前的秉性有些不一样儿了。”
婉兮转回眸子来望住玉蕤,“还是皇太后的话提醒了我,这怕是因为她是所有皇子的生母里,位分最低的啊。”
玉蕤也讶住,回眸一想便也点头,“可不!如今十二阿哥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十五阿哥是姐这贵妃的孩子,其余四阿哥、八阿哥、十一阿哥是淑嘉皇贵妃所出,六阿哥为纯惠皇贵妃所出除了五阿哥之外,所有皇子的生母不是皇后、皇贵妃,就是贵妃;唯有愉妃这些年一直都只在妃位上。”
“自以母贵,若以生母的位分来做比,可不就是五阿哥的身份是最低的了!”
玉蕤想到这儿也是微微展眉,“我从前也没意识到这个呢!终究愉妃是皇上潜邸里的老人儿,资历深;况且已经在妃位,也不算低了。可是啊终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因为愉妃的位分,倒叫五阿哥是所有皇子里身份最低的怨不得愉妃如今这么着急,而五阿哥也那么在意八阿哥这次与尹继善家的结亲了。”
婉兮也是轻叹一口气,“我何尝不是与你一样儿,都没意识到这个事儿去。还是皇太后给我提了个醒儿,原来这王公之家,除了嫡出、庶出,还有一个媵妾所出孩子们将来所封的位号,所食的俸禄,都要看生母的身份啊。”
“王公之家尚且如此,宫里就更是如此。按说愉妃在妃位,永琪也算是庶出,不至于是媵妾所出那么低可是其他皇子的生母却不是皇后,就是皇贵妃。她便是暂且不用跟我这个贵妃争,可是前头那一位皇后的嫡子、四位皇贵妃的皇子,也都够她计较的了”
听见了愉妃的窘境,玉蕤心下终于舒坦了些儿,“可不是!她如果想要改变这个窘境,便至少得设法晋位为贵妃,与姐您持平去可是啊,皇上将她放在妃位上这么多年了,就压根儿没有过再给她晋位的意思去。”
“而她呢,如今年岁又大了,四十九岁的人了,还有一年就要撤掉绿头牌,连侍寝都不可能了。她还能凭什么叫皇上给她晋位去?若此,她心下惶急,连从前那么多年隐忍的功力都给废了,想来便就是因为这个了。”
婉兮也是叹了口气,“也难怪永琪自己也着急了。自己的生母是所有皇子生母里位分最低的一个,自己的福晋母家又偏是所有皇子福晋母家里,处境最为江河日下、处处尴尬的自己的生母、嫡福晋全都指望不上,永琪自己又受宫里规矩的约束,不能私交大臣,每日里还都要圈在上书房念书,他便是自己再身如猛虎,却也如入铁笼,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啊。”
玉蕤不由得深深叹息。
“终究他也是英媛的夫君,其实若以这门亲缘,我如何能不愿意帮他一把去?倘若愉妃、鄂常在这几年不办出那些叫咱们心寒的事儿去,姐又何至于与五阿哥都渐渐疏远了?以姐的心性儿,从小便也对五阿哥欣赏有加,姐能对八阿哥、十一阿哥的爱护,又何尝不能也给五阿哥去?”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愉妃这个糊涂的生母,外加鄂常在那么个和稀泥的给坏了事!”
婉兮轻垂臻首,“当年我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还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只是看着永琪他们,我心下便也忍不住憧憬,若我也能有个儿子,该会是什么模样儿?”
“我曾衷心希望过,我生下的儿子,能有永琪一般的乖巧懂事、好学聪颖”
玉蕤也跟着心酸,不由得握住了婉兮的手,“姐”
婉兮甩甩头,“都过去了。如今孩子们都渐渐长大,我与愉妃自是都护着自己的儿子;而孩子们自然都更护着自己的生母不管是否舍得,我与永琪的缘分,到此也只剩下当年的回忆,以及英媛这一线了。”
自五月回到京师,到闰五月十五,已是一个整月了。
忻嫔一边小心听着宫里的动静,防备着愉妃那日在那拉氏面前的那番话会又引起上驷院的追查来,再牵连到她身上;另外一面,她冷静下来之后,还是修书给江苏的安宁去。
虽说她母家满门富贵,她有身为多罗额驸的格格,还有两个姐夫,一个是侍郎,一个是内阁中书。可是说到底,若凭官场经验丰富,尤其是手里有大笔银子,真正有钱有势的,还得是大姐夫安宁。
可是说来也是古怪,她一封信写过去,等了一整个月,竟然还没能等来姐夫的回信。
她心下也忍不住画魂儿,心说姐夫这也是心下与她存了芥蒂去了?
她心下越发忧急,这便叫乐容她们设法去打探去。江南太远,没办法快速从江南得到消息,她便叫乐容她们设法到内务府去打听消息。
安宁是内务府旗下包衣的出身,故此若论官职,根基还是在内务府里。安宁本有内务府主事衔,在内务府里私交甚广。如今内务府各司里,也有不少职官都是安宁的门生与手下。
忻嫔想着他们必定是与安宁通着气儿的,从他们口中必定能得着安宁的消息。
可是说来古怪,乐容回来说,内务府里那些安宁的故旧们,见了她们派出去的人,却都个个儿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忻嫔心下一抖,忙问,“上驷院那边儿呢?”
乐容小心瞟了忻嫔一眼,“尤其是上驷院那边儿。奴才叫听差苏拉去问,那边儿的几个原本与安宁大人私交莫逆的主事,竟然都跟不认识似的!”
忻嫔紧张得一把揪住帕子,“不对劲儿,不对劲儿你迂回打听打听,上驷院在咱们跟着皇上南巡的几个月里,都发生过什么事儿没?”
乐容忙道,“奴才自然问了。都说是上驷院卿九十七,趁着皇上南巡的当儿,简直要把整个上驷院给掀过来一遍似的,就是要查恂嫔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