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撅噘嘴,“奴才哪儿胡说啦?难道今年不是平定准噶尔的大喜之年,难道多贵人不是厄鲁特的格格,难道多贵人没有遇喜?——这三样儿,奴才一个都没说错,爷还拧人家”
皇帝深吸一口气,定定凝视着婉兮,“傻样儿。是大喜之年,可是爷只想将那最大的欢喜,与一个人儿分享了去。”
皇上的话,说得有些玄奥。婉兮心下微微一颤,却故意当听不明白。
“爷这是说什么呢?今年是平定准噶尔的大庆之年,爷该论功行赏,也应该是叫这些蒙古格格出身的主位们与爷分享去。奴才一个汉姓人,跟平定西北的事儿八竿子都打不着。不管爷跟谁分享,总归不干奴才的事儿才是。”
皇帝恼得只瞪眼,可是这会子婉兮是双身子,他想了半晌没辙,这便赌气一指面前那盘瓜子儿,“罚你都吃了去,一个儿都不准剩!”
婉兮都给逗乐了,故意逆着说,“这瓜子儿油性大!奴才若都给吃了,虽撑不着,可是那油便都上头上去了,头发就该油腻了。”
怀着双身子的时候儿,洗头发是件不容易的事儿。
皇帝哼一声儿,“尽管放心吃你的。若头发油了,爷替你篦头就是!”
婉兮挑眸望住眼前这位爷。
四十九啦,还跟小孩儿似的赌气。可是明明赌气说出来的话,却是给她篦头这样儿叫她心一下子就软开了的话儿去
她便还想说些什么小酸小醋的话,这会子却也都说不出来了。
婉兮便轻轻垂下了头,将手里刚剥完的一把瓜子仁儿都塞进嘴里。
却不是自己吃下去,而是起身过来钻进他怀里去,抬头咬住他的嘴——将那香香的瓜子仁儿,都送进了他嘴里去。
这晚上,因婉兮的胎月份还小,两人便只并肩安静躺着。
皇帝从被子下头伸出手来,跨过两条被子的缝儿,伸进婉兮的被窝里头,悄然无声地捏着婉兮的手。
婉兮忍不住笑,将脸埋进被子里去。
都十九年的夫妻了,她的爷还如这样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使这样的小动作。
她欢喜,心下是酸酸甜甜的满足。
在黑暗里,只借着窗外的一点星月,皇帝轻声笑,“西北来信儿了,朝廷大军又在和阗大捷。回部各城伯克纷纷归降,大小和卓兄弟众叛亲离,已至强弩之末。”
婉兮也欢喜得翻腕攥紧了皇帝的手。
“若此说来,今年不止是朝廷彻底平定准噶尔之年;今年朝廷还可彻底平定回部!爷这般的武功,别说大清历代先帝都没能做到,便是从前汉代、唐代的皇帝们,也未曾做到的!”
皇帝翻了个身,转过来面对婉兮。
那一双眼,在夜色里,若温暖的星。
“九儿今年最迟年底,必可奏凯大庆!”
“这几年——辛苦了你,也委屈了你。若没有你时时事事皆以大局为重,叫爷不必为后宫之事分心,那爷还不知道究竟要哪一年才能完成此等大业。”
皇帝伸另一只手,缓缓摩挲婉兮的面颊,“前朝有小九,后宫有你。今年大庆,你也自是爷的功臣。”
婉兮含笑轻垂眼帘,将自己的面颊主动凑近皇帝的掌心。
“爷千万别这么说,若叫旁人听去,还不得以为奴才是后宫干政呢奴才啊,才没有爷说的什么功,奴才一个深宫妇人,只懂一个道理:爷在用兵西北的时候儿,奴才便不管怎么着,也不能给爷添乱去。”
“奴才在乎的才不是爷的恩宠;奴才真正在乎的,是爷这个人唯有爷心无旁骛,唯有爷心下没有为难去,奴才才是欢喜的。”
皇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伸臂倏然将婉兮抱进怀里去,紧紧圈住。
灼热的唇,印在她发顶上,柔声呢喃,“傻丫头”
那夜色里,他的鼻息里,似乎有细细碎碎的哽噎。
婉兮含笑垂眸,也伸臂抱紧了她的爷。
在沉入梦乡前,皇帝还是又强调了一声,“反正,你就是功臣。便不说什么干涉朝政,你至少连着四年,给了爷四个孩子。用兵一共五年,最艰难的四年,你一年一个,连续给了爷四个孩子。九儿啊,这便是上天对爷最大的眷顾。”
“有了孩子,才有国祚绵长,才有祖宗福泽护佑。那些叫爷心烦的日食月食,便用你带来的福气,自可一个一个化解了开去。”
婉兮含笑,放松自己,沉入梦乡。
她心里无声说着:爷啊,你是天子;天子的苦,唯有自己忍下。可是只要有我在一天,我便会尽我所能,陪你一起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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