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圣上,不知圣上是如何想到此种做法?老臣以为,圣上还是当以国事为重。”却是面目严肃的李国普。
李国普实在是不愿意皇帝将精力都用在这些“奇技淫巧”上面。其他人也看着皇帝,虽未说话,显然也是赞同李国普。
“朕这灵感,实来自于圣人教诲,来自于对圣人‘格物致知’真意之实践。”
对于李国普的提醒,王战并不生气,这是此时大臣的普遍正统观念。而王战对于这样的问题也早已胸有成竹,有非常系统的认识,在以前读《论语》和《大学》的时候就有。
“圣人言‘格物致知’,朕以为便是要从天地万物中明了天地之理;而若要从万物之中悟出道理,必要先通晓物性、利用物性,使万物能物尽其用;而物能尽其用则自然能造福万民,这便暗和了圣人‘仁’之本意,朕以为这才是圣人‘格物致知’之真意。所以,朕能设计出这样的车轴,这样的减震弓,其实是践行‘格物致知’水到渠成之产物,并未花费许多心思冥思苦想。”
王战借圣人教诲,侃侃而谈。
“朕琢磨出这样的马车,也正是为了国事。”
“孙子曰:‘千里馈粮,日费千金’,‘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民贫’,‘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秆一石,当吾二十石’。”
“兵圣为何如此说?朕以为,一无宽阔平坦之道路,路上耗时久;二无一人一马便可运数千上万斤之运粮利器,耗费人力畜力多,如此,运粮之人畜便将所运之粮食食去大半甚至多至九成。”
“若是有了朕这样的大车,再把路修好,大曌无论哪里有了灾荒都可以迅速的运去足够的粮食,八千斤粮,一人双马一车至少日行二百里,绝不至于在路上耗费过多;边关有事也可以迅速集中兵力、粮草。老师、诸位爱卿,你们想想是不是如此?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此车实为兵者利器、国之重器。”
听闻皇帝之言,诸位阁老重臣频频点头,不是阿谀,而是发自内心,毕竟那一匹马拉着坐了三十六人的马车已经小跑了一圈。
“诸位爱卿也看到了,朕之新军,火铳犀利。这火铳源自哪里?源自山中铁矿石。山中铁矿石,若不懂利用,看上去就是石头,可是在巧匠手中就能练成钢铁,打制成锄头犁杖、铠甲铳炮,可以耕田产粮、可以保家卫国,这便是通晓物性、利用物性,这便是格物致知。”
“唯有格物致知,方能物尽其用,物尽其用方能利万民、利天下。所以,诸位爱卿,奇技淫巧这四个字实在是圣人之学的大敌,最是坑害圣人门徒。工匠只是识字少,实则所行仍是孔圣人所言之‘格物致知’,若能让工匠多识字,导之以孔圣人之微言大义,必定可以光大圣人门户,使圣人之学泽及万民、普照万方。”
王战这是随时随地抓住时机给群臣灌输格物致知的真正内涵,灌输工匠与技术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意义,灌输科学与工业的意义。
诸人听皇帝由一架马车居然能得出如此道理,都有些讶异。不过略一想,皇帝的道理居然丝丝入扣,而且皇帝说巧思灵感来自于对圣人‘格物致知’真意之实践,还要光大圣人门户,自然是齐声称颂“圣上英明”。
王战没有对阁老们再多说什么,转向仍然列队而立的内操军,面色严肃:“你们看到也听到了,新军,火铳,四轮马车,宽阔平坦的道路,这些都是保国安民的利器,然这些利器都需要钱粮、需要有田之人皆缴纳田赋。所以,尔等当谨记,此去一路宣讲,事关国家安危、万民福祉,责任重大。还有,你们一路上替朕观察一下各地驿站客流,记录下各地物价,回来告诉朕。”
无论是阁老尚书还是内操军,都没看到任何生产管理环节,也没有细看火铳的机会,更没有看到新式的大炮,所以王战只是强调宣讲的重要意义,却没有让他们保密什么,相反,王战要借用他们的嘴。
“陛下,奴婢们一定会用心宣讲,助陛下保国安民。”魏忠贤当先跪倒。
“奴婢一定用心宣讲,助陛下保国安民。”内操军齐齐跪倒回应。
“记住,你们是奉旨宣讲。你们是朕的耳朵、眼睛,更是朕的嘴,你们要把朕的话讲给每一个老百姓听。你们不可作威作福,但也不可受人欺辱,若是有人干扰、阻止你们宣讲,你们便是朕的利刃,尽可斩之。一路之事,可以随时回报。你们记住了吗?”
王战语气凛冽,给出了无形的赞扬,也给出了一道授权。
王战可不想让宣讲大计被地方官吏士绅束缚住手脚,一点也不行。必须让最大多数的老百姓听到自己的声音,哪怕因此可能使得内操军造成一些恶果。
“回皇上,奴婢牢记。”听皇上说自己是皇上的耳目利刃,内操军齐声大呼,士气大振。
其中有些人眼珠转动,看着眼前的新军,看着同自己一样一点胡须也没有的方正化等人,心头已经火热。
诸大臣心头却是升起担忧。
“嗯,大伴,带他们去吧。将这张纸上的名字让他们牢记在心,沿途替朕寻访,寻访到了,朕有重赏。”王战递给魏忠贤一张折起来的巴掌大的方纸。
“老奴遵旨。”
魏忠贤接过方纸,带着内操军离去。孙承宗和阁老尚书们也告辞离去,再次穿过两排挂着首级的高杆。
天启七年,农历六月十二,当日晚间,万家灯火之下,天子新军威名一夜传遍京师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