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暗影中,亲军侍卫若隐若现的身影肃立不动,坚固明亮的甲叶上映出一朵朵烛火。
魏忠贤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摇曳的烛火,忽上忽下。白天这一堂朝会让他心乱如麻,思绪就像一团浆糊,一会觉得大祸临头,一会又觉得皇帝的安排都合情合理,实在无需多想。诸般念头此去彼来,无时或休,身上的冷汗时出时消。
“大伴——”
“老奴在。”王战本来还有接着的话,魏忠贤却飞快的跪下应了一声。
王战微微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魏忠贤,心中恍然:这是紧张了。紧张好啊,紧张了,做事会更尽心。
“大伴,朕有一件极重要、极机密的事情,这件事情也极危险,需要的人手也多,锦衣卫和东厂可有得力之人?”王战沉声问道。
“皇上,朝廷得力能干的人不少,只是老奴不知何事,需要何等样人?”魏忠贤小心翼翼,回答的滴水不漏。
“大伴,你有没有感觉,朕自登基以来,北地连年干旱,天也冷得一年比一年早了?尤其是前年、去年和今年,不但旱,山东、河南还有其他不少地方都闹起了蝗灾,饥荒愈发严重。”
王战说的情况,在彼世被称为小冰河期。万历中期以后直至天启和崇祯时期,气温偏低,或旱或涝,一年比一年明显。
“皇上,这。。。。。。好像是有些,不过老奴以为,总不会年年如此,兴许明年就好了,皇上不是还要让徐光启回来兴修水利嘛,那就更好了。”皇帝忽然说起了天候,魏忠贤有些诧异,却不敢多言。
无论是涉及天气还是天象,这个时代没人敢多言,那可是有杀头风险的。凡是遇到这种问题,往好了说就好。
“嗯,官府领着百姓兴修水利,总会好些。只是朕想到了一件事。”
“辽东本就是大曌的,整个北方都旱,辽东亦不能免。而且老奴奴儿贺齐为人残暴,多次屠戮汉人,四年五年的时候为了抢夺汉人口中之食,更是大肆屠戮,迄今辽东死难汉人不下百万。如此屠戮,种田的劳力必定更为稀少,又逢大旱,收成就不必说了,那东奴活命的口粮是哪里来的?”
“。。。。。。老奴不知。”
魏忠贤再度感到诧异,回答的有些迟钝。
王战也没准备听他回答。
“张家口一带的互市,那些奸商会不会运了不该运的粮食出去?”
王战声音不大,语调低沉。
王战恍惚记得,彼世历史中,天启七年,辽东斗米八两银,一石米八十两。而现在,大曌北方也确实干旱,虽以陕甘为最,但是以现时辽东的劳动力和生产水平,形势必定更为恶劣。
前几天红歹率大军来攻,除了巩固地位、树立威望,王战分析,抢粮救急的意图应该也占了很大成分,可惜遇到了自己的坚壁清野。
“皇上果然是要吃大户!”
一瞬间,王战低沉的声音听在魏忠贤耳中如同闷雷。
不过在这闷雷声中,魏忠贤的心却放下不少:今天朝堂上这些事,都不外一个“钱”字,看来是军饷和灾情把皇上逼急了,急于弄到钱粮。
“朕这里有份名单,你拿去,派最得力的人主持此事,派足够的人手暗中查探,不要打草惊蛇,不要擅自缉捕,先把他们做官的子弟都查清楚,尤其是带兵的,有什么消息先报与朕。”
说着,王战提笔写下了几个名字: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田生兰。
王战知道八大皇商,但是看书的时候并没有去特意关注,明确记住的只有这几个,其他几个印象有些模糊,也不知准不准,不过有锦衣卫和东厂这些酷吏,王战相信,一个都跑不了,只会多,不会少。事实上,也不可能就只有这八家做这种生意,只不过他们做得最大罢了。
王战也没有亲自去安排东厂和锦衣卫。
王战相信,有自己这份名单,魏忠贤也好,许显纯也好,没人敢弄鬼。他们借机发财是免不了的,但是自己要的他们绝对会拿回来。这份名单足够他们疑神疑鬼、暗自展开无穷的联想揣测,势必使他们自动补足名单、做多少都担心自己这个皇帝嫌少。。
“除此之外,山西、大同其他做互市贸易的富商也要广为查探,也不只是粮食,还有铁料、军械、军情。没有为东奴提供粮食、铁料、军械、军情的小门小户就不要过多关注了。”
魏忠贤接过名单,刚放下的心又是一惊,皇帝的名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皇帝真有自己不知道的消息暗线?不禁越想越是遍体生寒。
“老奴这就连夜安排厂卫得力之人,必不负皇上所望。”魏忠贤虽心中惊疑,面上却还是如常。
“凡是参与此事之人,听到任务之后便不能再离开,不许单独行动。凡有所动,至少三人成伙,互相监督,单独行动者视为通敌。告诉他们,回来之后,朕会随机抽人密报,若有人不尽不实、泄密勾连,令此番得不回三千万两补贴国用,哼。。。。。。拿人头来补吧!”
王战最后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带着冰渣子,立下了保密的规矩,扔出了厂卫脖子上的绞索:三千万两白银。
“是,老奴定当仔细嘱咐,绝不会叫人误了皇上的大事。”寒意之中,听到三千万两这个数字,魏忠贤连忙应声。
烛火下,魏忠贤只觉皇帝越发棱角分明的面孔上阴影似乎多了些。三千万两更让他觉得那阴影深不见底。
“对了,让阁老、工部,嗯。。。。。。各部寺尚书侍郎明早都来见朕。”瞄了一眼桌上自己写的备忘录,王战又吩咐了一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