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老师的担心。”王战点点头,“不过既然老师认为朕说的对,那朕再问第二个问题,顾宪成、李三才、赵南星、邹元标、高攀龙乃至刚烈无比的杨涟、左光斗在朝的时候,大曌不是这样吗?魏忠贤还没生出来的时候,朕说的这些弊病不存在吗?”
孙承宗愕然,习惯性的抚须,手指不自觉的捻动。
皇帝说的那些弊病自然是一直就存在的,只不过人人都习以为常而已。谁会嫌弃自己拥有不纳税的特权呢?谁会嫌弃自己拥有的特权多、好处多呢?当然是越多越好,要不然读书做官干什么?谁若想稍做改变,谁就会成为天下士绅的敌人,谁就会被骂为“与民争利”的邪党小人。
“回圣上,圣上说的这些,自然是存在的,实在是——长久以来的沉疴,唉!”孙承宗说罢,禁不住喟然叹息。
“朕欲除此沉疴,不拘文武,不拘南北,不拘齐、浙、楚党还是东林党,甚至不论男女,谁能助朕除此沉疴,让百姓安乐、让大曌强盛、让外敌灰飞烟灭、让华夏道统永续,谁就是朕的忠臣,谁就是华夏的栋梁。”王战看着自己的老师,一字一句的说,“圣人不也说嘛,‘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朕,要的是齐心为国。”
孙承宗沉默了数息功夫,点头说道:“微臣明白了,不过有些人终究是作恶多端,若。。。。。。”
“老师,有些人,不能一死了之。”王战目光清亮。
看着皇帝清澈的目光,听着皇帝的回答,孙承宗感受到了自己这个皇帝学生的意志,自己的心里也随之升起莫名的信心。
“圣上莫怪,老臣还有一事不解。老臣昨天才到京城,今天圣上就行此朝会,老臣还是有些。。。。。。”略微沉吟,孙承宗有些迟疑地问出了关于自己的疑惑。
“老师有何不解直说就是。”王战喝了一口茶。
“老臣斗胆。圣上若是想要得到老臣的支持,就应该先召见臣,可是圣上并未如此。”孙承宗看着自己的皇帝学生说道。
“原来是这个,朕之所以没有先告知老师,是因为朕一点都不担心。朕相信老师与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实则贪婪无比的假道学不同,朕相信老师听了朕的那些话,一定会支持朕。若是按蔡懋德释门的说法,朕这也算是直指人心吧。”王战笑看着“自己”的老师孙承宗。
“原来如此,老臣万死。圣上如此相信老臣,老臣何惜此身虚名,老臣愿尽心竭力相助圣上实现此宏图大愿。”孙承宗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皇帝学生对自己是如此的信任、评价是如此之高,一时之间大有得遇平生知己的感觉,内心激动万分,郑重其事的连连叩首。
“老师快快请起,非是朝堂之上,老师以后不必如此。”王战赶快上前扶起孙承宗。
“圣上,微臣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税粮如果收不上来怎么办?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虽是应缴之税,却也难免肉痛。”明了了皇帝学生的信任,孙承宗迅速进入角色,开始替学生筹谋,“士子乡绅、朝堂内外盘根错节,地方官吏无不与其关联,难免阳奉阴违。甚至有些自诩清流的迂腐之辈,宁可辞官邀名也不去收士绅的田赋、商贾的商税,导致地方无人任事,国朝商人更曾有罢市之举。以圣上在殿上所言,显然圣上对诸般情弊已经心知肚明,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臣恐天下动荡,朝廷无颜。”
孙承宗对本朝的文官自然是知之甚深,这些人,尤其是言官,以让皇帝吃瘪为荣,都是些能豁出屁股挨廷杖、换名声的家伙。他们在朝堂之上,亲朋故旧在民间百业,相互勾连,发动士林舆论,煽动百姓人心,很容易让朝廷决策、皇帝圣旨沦为一纸空文。
他之所以没说圣上无颜,还是担心皇帝年轻,面子上过不去。
“老师不必担心,朕派出宣讲团,给天下人三个月议论的时间,想必大多数还是能听得懂道理。问道大会更是给了大家各抒己见的机会,到时候,一定能取得共识,全天下的穷苦人都会支持朕。”
“若是还有冥顽不灵、阳奉阴违的,比如那些死也要反对开海的东南海商,朕就让遭了旱灾的北方百姓去帮他们学一学《礼记》、知道知道什么是‘天下为公’,朕也不介意派亲军帮他们学一学国法,朕手下这些亲军中可是有精通《大曌律》、《御制大诰》的读书人,还有东厂内官和锦衣卫。”
王战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意态闲适,眼中却是寒光隐隐。
“至于无人做官,老师大可不必担心。举人、进士这些金贵的人才都归清流,朕不跟士林清流抢,朕只要秀才、童生就行,只要朕让他们当官,老师以为,他们愿不愿意跟着朕跑?而且,朕马上就要开设民政学院,培养明法能算、会计算商税、能清丈田亩的人才,事实上朕现在的亲军都会这些,派到地方上都能独当一面,比那些只会八股的强多了,朕的亲军马上就要扩军。所以,读书人不做官威胁不到朕。”
“。。。。。。”
孙承宗在皇极殿就已经明白了皇帝的决心,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皇帝能做到这一步。
让灾民去帮商人学《礼记》的天下为公?让军队帮商人学《大曌律》?自己培养治政人才?自己这个学生,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决断、这样的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