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缓缓后退一步,满脸都是思量。
囚室在此时旋开了,那个一开始离去的面具杀手提了两个铁桶进来,将一个舀子呈给紫荆。她淡淡瞥了一眼,弯腰从其中一个桶中舀了水,抬手便向我面上泼来。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水虽未开却是极烫,吸入鼻腔中大为难受,登时呛得我剧烈的咳嗽起来。
“险些被你这张嘴唬住了。”紫荆又从另一个桶中舀了水,冷冷一笑走上前来,对着我的头顶就淋了下去,这次的水却冷的刺骨,顺着衣衫浸透了后背,激起我一阵战栗。
“你的伶牙俐齿呢?”她又换了热水泼向我:“你刚刚的杀气呢?两舀子水便被浇没啦……依我看,不过只有嘴皮子厉害罢了。”
我被这冷热交替的水淋过,只觉浑身上下都难受得无法言说,然面上却不肯服软,咳了数声后盯着她弯起嘴角:“这算甚么,根本不够看。”
紫荆面色一沉:“我瞧你能嘴硬到几时,给我泼!”
她身子一转,拂袖出了囚室。两个面具杀手便在一旁一人拎着一个铁桶,相继向我泼水。我努力屏气,身子一会热烫如火,一会又冰冷彻骨,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囚室里已然没了人,周遭一片死寂。
我微微动了动,铁链声清脆响起,衣衫和头发都滴着水,大约再没甚么比我眼下更为狼狈了。
可我终究是撑了过来。
这般想着,心中便涌起几分得意,微微站直了些。忽然便听左边的墙壁一响,似有人站在那墙边低声言语。
“竟然是你。”那人缓道:“四年了,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大约紫荆对我说的那番言语,全被他听了去,想不到墙壁后面还是个旧相识。我甩了甩脸上的水珠,苦笑道:“你觉着我这副德行,会是心甘情愿回来的么?”
“不错,若你还有武功和记忆,区区紫荆又怎及得上你万分之一。”那人低低一笑:“唯一的血月?她也未免太小瞧这个称谓,不是谁拿了血月刀……都可叫做血月。”
我从他这言语中,听出了一点骄傲之意,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话说回来……你是谁啊?怎被囚禁在此处?”
“我是谁?”那人怔了一怔,随即忽然狂笑起来,回荡在囚室中久久不散。我心下紧了紧,脑袋却只觉得沉痛:“好好回答行咩?再大点声惹来了人你便笑不出了。”
“你连我也不记得了么?”他笑声渐歇,压低了声音道:“我可是要杀你的人呢……阿初。”
我身子颤了颤,似乎有甚么遥远的记忆被唤醒,脑中愈发沉痛,浑身冰凉脸上却火烫。他是谁,为何要杀我,又为何这般让人畏惧,仿佛是渗透进骨子里的屈服,让我双膝酸软,再也支撑不住,手掌松开了铁链。
如同一块破布般吊着,我垂着头,脑中一片晦涩,渐渐失去了知觉。
像是在同一间囚室。
我仍是被吊着。
一根沾了盐水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抽下来,身体不由得随着痛楚狠狠一晃。
“在九重幽,不杀人,便要被人杀。”他站在黑暗中,声音没有丝毫波澜:“阿初,你让我很失望。”
我呕出一口血,囚室四下捆了几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见我如此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嘤嘤噎噎惹人心烦意乱。
“你的家园被夺去之时,可曾有人对你有丝毫的怜悯?”他不带任何感情的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天下,不拿起刀,你永远只会被欺辱屠戮。”
我不语,又是一鞭子狠狠抽下来,孩子们哭得更凶。
“我所带回的人中,只有你最具天赋。”他紧跟着抽了几鞭,终于垂下双手,轻轻叹了口气:“这次我网开一面,不要你性命,但若有下次……”
他似是侧过身,目光掠过那些孩子,登时将所有哭音都吓得没了声息。
“这四个孩子,都是与你相依为命的。”那人向前走了走,冷冷一笑:“若你再敢违抗我,我便砍去他们的四肢放在罐中,做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彘,你可听清了么?”
……
心中狠狠揪起,我痛苦的闭上双眼,再也不想睁开。
时辰一点一滴流淌,我吊在铁链下面,滴落在地的血迹已然干涸。
那几个孩子不知去向,便听囚门一声响动,有人急切的走了进来。他似是瞧不见我,顺着墙壁摸了好久,这才摸到我的所在,掏出钥匙去开那铁铐。
微弱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颗殷红的朱砂痣。我的铁铐解了,登时失去了支撑,沉沉向他身上倒去,那盲眼少年揽住我,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阿初,阿初!”他紧张的将我扶坐起来:“还能撑住么?我偷了钥匙,你这便逃走罢!”
“青青他们还在这里。”我虚弱道:“若我走了……谁来保护大家。”
那少年闭着眼,颤抖着手指摸上我的脸,为我擦去唇畔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