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译长先下马进了义庄,过得一会儿,里面突然歪歪斜斜地跑出来一个汉人模样的男子,看上去有五十往上的年纪,胡子眉毛早就已经全白了,脸色显得很苍白,明显是个病人。
这个老汉人显得很激动,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抖了,傅介子听他的声音应该是酒泉、张掖一带的人。
老人问起了傅介子的身份,傅介子道:“死去的元武真人是我的岳父。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老人道:“我姓白,名福,是酒泉人,很多年前便开始在西域道上做起了买卖,后来三个儿子和商队都莫名其妙地死了,连个尸骨都找不到,小老儿就在龟兹住下了,找儿子们的下落,六年前,元武真人来到龟兹,曾在舍下休息,他帮小老儿算了一卜,小老儿便在这里找到了儿子们的尸骨,但已经深埋地下,同时死去的还有大批汉人。过了几天我去拜谢元武真人,不想真人已经遇害了,哎,小老儿一生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所以就在这里盖了间义庄,为那些死在龟兹的汉人超度。”
傅介子听了对他不由肃然起敬,道:“福伯,你就一个人住在龟兹这么些年吗?”白福道:“正是,小老儿的一家人全死了龟兹,回酒泉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就是这里住了下来。大人,你要见真人的灵位就在里面。”
傅介子听了心头一动,忙和元通、霍仪进去,苏维拉着苏巧儿走在后面,进了义庄,果然见里面密密麻麻摆了足有一百多个灵位,“大汉元武真人殷九重之灵”的灵位排在正中间,一旁几个姓白的灵位依次排着,看得出来是一家人的族谱,另一边则是和殷九重出使时的一些汉人名字,但还有一些无名氏的灵位,大概是某些不知名的人死在了这里,白福将他也摆了起来。
傅介子向灵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又特意向白福要了一套全的拜祭道具,上香、烧纸、洒酒。傅介子的心情降到了极点,殷九重和他亦师亦友,而且又是殷茵的父亲,两人之间的感情比之父亲不惶多让。
元通、霍仪也纷纷拜了起来,倒是元通酒脱一些,和殷九重的灵位说着一声不咸不淡的话,苏巧儿也乖乖巧巧地陪着傅介子跪在一边,傅介子做什么她做什么,这让苏维想笑又不敢笑。
傅介子再向白福问起了殷九重的死因,白福道:“这个龟兹国一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说法,那天小老儿赶到的时候,龟兹人已经火化了汉人的尸体,不过据小老儿猜测,只能是匈奴人下的毒手。如今匈奴人还在渠犁城中,大人你也要小心一些,这些匈奴人杀起人来从来不手软。”
傅介子听了拳头一紧,道:“福伯你说清楚些。”
白福道:“那年正好有大批的匈奴在城中,小老儿也是听城里的百姓说起的,当天晚上一批拿着血壶的匈奴人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巴什之中,第二天就发现了死人。这种事情龟兹百姓不敢说,所以后面巫医定案为中了尸蛊而死,死因不明,事情不了了之。”
傅介子在还没有进龟兹时便已经先入为主地这么想了,现在联系白福的说法和龟兹国的动向来看,此事可能性极大,龟兹急着焚烧尸体便是最好的证明,汉人在龟兹境内被匈奴人所杀,龟兹国有苦难言,汉朝得罪不起,匈奴人也不敢得罪,所以只好来个不了了之。
元通听了有些恼怒,道:“老哥哥你怎么就不给自己算上一卜,这些匈奴贼子,我们迟早要报这个仇!”白福道:“真人在之前已经算到了危险,好像是用三枚铜钱算的,小老儿还曾劝过真人,真人说国事为重,还是进了城。”
傅介子听了大为伤怀,想到殷九重的仙风遗骨,不由喟然。
过得一会儿,霍仪道:“师傅,血债血偿,既然是匈奴人下的毒手,我们事不宜迟,这便去宰了那一帮匈奴使者。”傅介子红着眼,道:“就是没有我岳父的仇,这帮匈奴人也绝不允许活着离开龟兹,现在探明了地方没有?”
霍仪道:“陆大哥派的人还没有探到具体的地方,等一有回音我们便可以行动。”
傅介子嗯了一声,道:“让我们的人准备好,只等一声令下。”白福听了一会儿,问道:“大人是要找匈奴人吗?”
“正是。”傅介子不经意间地应了一声。
白福道:“可惜今天匈奴使团已经离开了渠犁城了。”傅介子大惊,道:“什么?离开了?”白福道:“是的,今天早上天还没有放亮,匈奴使团便由大都尉丞的军队护送着出了渠犁城往北去了。”
傅介子霍地站起,转身出去问老译长,道:“老官家你是接到了上面的命令,让我们暂留在巴什中的吗?”老译长有些尴尬,道:“老朽没有接到过这种命令,只是听上面的命令。”
“那么,今天早上匈奴人离开,可是老官家你昨晚向上报了信了的?”老译长叹息一声,道:“上下通传,是老朽的职责所在,请使者见谅。”傅介子听了有些怒火,既然由大都尉丞的军队送出了城去,那么现在追是来不及了,看来龟兹是害怕汉人与匈奴人起冲突,所以有意延误了汉人入城的时间,让匈奴人离开之后再接汉人进城。
果不然,这话才说完,便有龟兹小校来见老译长,说是国王陛下已经接到了老译长的通传,“立刻”请汉朝的使者进宫。
傅介子暗笑这场戏演得好不失败,但是事情已经成了这样他也不好说什么,当下再次向殷九重的灵位拜了拜,带着众人回巴什,他和元通、霍仪整装束服,由小校的带领之下入宫去见这位“迫不及待”想见自己的龟兹国王。
第二卷 精绝玄瞳 第二十七节,蒲犁国,汉与太阳神的儿子
龟兹国王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眼睛坏了一只,戴着一个黑眼罩,看上去如同加勒比的海盗,接见傅介子的人远不只国王一人,足足有百人上下,是在龟兹最为正式的朝堂之上,相与楼兰,龟兹国要显得气派许多,但除了国王以外,主要主事的还是大都尉丞,而什么辅国侯、却胡侯,相比之下权力要小了许多。
傅介子因为不懂龟兹的语言,所以说起话来显得很吃力,得说一句让老译长翻译一句,但看得出来,整个龟兹国的人都是如临大敌一般,显然是对汉朝有着莫大的恐惧。傅介子出使大宛时,汉帝曾言明要他走楼兰、龟兹一道,顺便责备这两个国家,劝他们与汉修好,不得与匈奴为伍,傅介子此时照实而言,龟兹国王显得有些不能对答如流,倒是大都尉丞,一个回答了所有刁钻的问题,这让傅介子想到了昭帝和霍光,皇帝没有什么水平,顾命大臣一力掣天。
龟兹国王表示愿意归服大汉,并且问起了汉军囤边有用意,以及与精绝的关系。傅介子知道事情之所以会这般顺利,是因为在汉朝大军的天威所在,日不落的一战,打出了汉朝的威名,龟兹国暂时得不到匈奴的支持,所以被迫降汉。
傅介子依霍光临行前的指示,告诉龟兹国王,只要西域国与汉朝结盟,汉朝只打匈奴,不擅自干涉内政。至于龟兹和精绝国的事情,他管不着。之后问起了殷九重之死,傅介子连逼再喝,果然问了出来,龟兹国王告诉了实情。
那天汉朝的使者刚到便被匈奴人发现,匈奴人一怒之下,血鼎门的人将汉朝的使者全部杀起,他这个国王惹不起匈奴,又怕汉朝怪罪,所以火化了汉朝使者的尸体,对外声称是中了尸蛊巫术。
令傅介子吃惊的是,死的不仅仅是汉朝的使者,安息、大宛等国出使汉朝,想与汉朝交好的使团也全被都被匈奴杀死,国王怕这一回的汉朝使者又被杀害,所以故意延误了期限,早早地送走了匈奴人,这才迎汉朝使团进城。
见过国王之后,傅介子和元通、霍仪径直去了大都尉丞府,这位五十多岁的大臣才是龟兹国说话起作用的人物。但大都尉丞明显要比国王的水深得多,对于傅介子的问话,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问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出了龟兹王宫回到巴什之中,现在任何已经完成,只等国王写下相关的文书,他便可以离开龟兹,但是从国王那里,傅介子得出一些讯息,是关于安息王朝的。
安息王朝想与汉朝建交。
于是,傅介子前去见苏维,苏维正在教苏巧儿精绝、月氏一支的语言,傅介子进去的时候苏巧儿便不学了,傅介子道:“师娘,你可知安息王朝的具体情况么?”
苏维道:“当年马其顿国王亚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