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李缜道,“容我思量片刻。”
李缜说完,退回李腾空身边,此时,她的护卫都在十步开外,所以这也是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你们在嘀咕什么?”
“是丈量土地的方法。”李缜道,“一是永徽年的例子。先量田,再给接受均田的农户确认。二是长寿年的例子。接受均田的农户先签字,而后再丈量田地分给他。”
李腾空眼眸一转:“长寿年的做法,农户会吃亏吧?”
“郭思贤说,想平安无事,就只能按长寿年间的做法来做。”
“唉,那你如何想?”
李缜看着她,片刻才道:“你,会支持我吗?”
“我不是来河东云游了吗?”
“不,田地之于大族,就如相位之于右相。”
“就像郭行先行刺九怀那般?”
“用刀,反而是最仁慈的。最毒的是污名化,他们会仔细寻找你的弱点,再引经据典地放大到无穷,直到背上千年骂名。”
“我……”李腾空抬起头,不料却正好看见,朝阳洒在李缜身上,显得他是那么的朝气蓬勃,“我都支持你。”
“你……还是回去吧。”李缜道,“河东,危险。”
“怕,我就不会来了。”
“土地,是他们的命,真逼急了,他们绝不会管你是何人。”李缜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
“《莺莺传》,我写完了,张生最后战死在陈留。崔家得知消息后,就强迫崔莺莺改嫁,莺莺不从,抱着张生送给她的玉,跳进了玄武湖。”
“榆木,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好吗?”李缜笑了,笑着笑着,他忽然觉得,心有点酸,“比如,张生功成名就,荣升刺史,后与崔莺莺琴瑟和谐,白头偕老。”
“噗嗤,快去量地吧。”
“差点忘了。”李缜大惊,理了理衣冠,而后大步上前,“郭录事,我们按永徽年的旧例来办事。”
“参军,三思啊。”郭思贤大惊。
“这样吧,你派个人回去,将我的决定,告诉王承礼。这样,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与你,都关系不大了。”李缜也不是完全不替人着想的。
“谢参军。”郭录事立刻“悄悄”地叫了个小吏回城禀告。而他自己,则继续配合李缜做事。
由于设置了均田的条件,所以,这一次能够参与均田的,只有四百户。平均下来,每户可以获得田地二十五亩。
“马三英,你家原有田地三十九亩,本次应授田三十一亩。”郭思贤领着一个农人查看了篾尺,而后又将计算面积的竹纸给他看了。
“嘿嘿,谢官人,谢官人!”
“认真看!”郭录事道,“没问题了,就签字画押。”
“嘿嘿,官人,小的不懂字。但看得出来,这地,真有三十一亩!”
马三英兴高采烈地在地契上印了指纹,而后像抱着宝贝一样,就地契紧紧抱在怀中,边哼着歌边道:“晚上,可得买斤酒,好好贺贺!”
“贾四六,你家原有田地二十三亩,现授田四十七亩,可有异议?”郭思贤又带着另一个农人看了篾尺及计算面积的竹纸。
“无有,无有!青天大老爷!”贾四六扑倒在地,“阿爷,你看到了吗!咱家终于遇上青天大老爷了,实授四十七亩啊!”
“这人怎么跟杨国忠一个德行?”那边,李腾空却看得皱了眉头。
“他家在过去的四十年里,耕种的田地就没超过五十亩。可却一直要交一百亩的税。他阿母常年卧病在床,他阿爷因此去县里申诉,希望能按实际耕种的田亩数来纳粮,结果反被打瘸了腿。老人家前几天,刚过世。”李缜道。
“唔……”李腾空猛地捂着嘴,窘迫不已,片刻才道,“我得为他们,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