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几个!”李缜一听就来气,因为第一次听到这歌谣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达奚盈盈编出来激他的,没想到,竟是真的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就在李缜想将这些小儿驱散的时候,这茶肆中,就传来一阵巨大“好”声。李缜忙走进去一看,原来是岑参带来一群士子来,其中一人,正站在桌子上,手持狼毫,在墙壁上挥毫:
农臣何所怨,乃欲干人主。不识天地心,徒然怨风雨。
“元兄大才!”有人已迫不及待道。
“还有!”那桌子上的人接过酒坛,潇洒地往嘴里一倒,泼了满身满脸,而后继续挥毫:将论草木患,欲说昆虫苦。巡回宫阙傍,其意无由吐。
“哎,哎,岑兄,岑兄。”李缜像做贼般挤进人群,将差不多站在最前面的岑参给拽了出来。
“这是在干嘛?”
“赋诗。这长安的名店,哪家墙上,没有名家赋诗的。”岑参边给李缜解释,双眼还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题诗的那人,“哎,李郎,多写点这种诗,对你我的名声,也是有益的。”
“好!”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原来是诗成了:
农臣何所怨,乃欲干人主。不识天地心,徒然怨风雨。
将论草木患,欲说昆虫苦。巡回宫阙傍,其意无由吐。
一朝哭都市,泪尽归田亩。谣颂若采之,此言当可取。
“岑兄,这诗写的是什么意思啊?”李缜学着胖子的样子,挠着头,眼神中,全是对知识的渴望。
“这说的是,言路堵塞,百姓即便受了苦,也无从向人主诉说。次山兄便写了这首诗,希望呢,能被采诗官听到,收入册中,继而呈献给人主。”
“诸君!”岑参话音刚落,那站在桌子上的元次山便双臂一张,大声呼喊道,“哥奴把持朝政,排斥贤良,王鉷横征暴敛,竟向战死者,寡寡孤独收取应被赦免的租庸!致使百姓流离失所,野有饿殍,我辈既欲参加今年的科举,便应将此事作诗文,献予圣人,让圣人知晓,苍生如何苦!”
“好!”桌子边围住的人纷纷表示支持。
“哎哎哎,岑兄这也太……正直,正直了。”李缜把岑参拽到后院,本想让岑参劝一劝这元结,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毕竟元结说的,句句是真。
“李郎,你进来时,可曾听到,街边小儿在传唱什么?”岑参摆着手问。
“说神鸡童,李太白和……”李缜忽然不好开口了,毕竟他的脸皮还没有李林甫那么厚。
“李郎,别人不知你。我是知你的,当年我们一起在石堡城,杀过蕃贼。凭这一点,我便不能容忍有人骂你是奸佞。”岑参义愤填膺道,“等过几天,我将你的事,全部告诉次山他们后,再请他们,替你正名。”
“我只是担心,右相会因此,遣人拿了你们,对你们不利。”李缜叹道。
“李郎,我们读圣人书,不就是为了让世人知晓,这世间,还有‘公义’二字吗?”岑参将手搭在李缜肩头,“就算再被抓一次,也无悔。”
“可我花了好大劲,才将你弄出来的。”李缜喃喃道。
“唉,李郎,你救我出狱的那天,你知道我在京兆狱中,看见了什么吗?”岑参问。
“不知的。”
“我看见他们像踩死一只硕鼠一样,踩死了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像捏死一只蝼蚁一样,将一个婴孩掐死。”岑参说着,俊脸上不自觉地滚下两行热泪,“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
“李郎,我知道,你为了救我,几乎舍弃了所有。但这奸佞,终究是有被肃清的一天的。所以,我便想着,真到了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是真的可以帮上忙,而不是,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
两人就这样,在乌云下对视良久。
“岑兄,你是好兄弟。”李缜伸出手,搭在岑参的肩胛上,“谢谢。”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就如同当年在石堡城,他们终于确认吐蕃人已落荒而逃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