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虔问起自己的过去,李缜只能摇头:“我已失忆,而且现在看来,找回以前的记忆,得到的,可能只是累赘。”
“李郎,老夫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只是,我们的昨日,就像这历史,无论你回眸与否,它都确切地存在着。而且,历史可能与我们没什么联系,可昨日与我们的今日,明日,却是密切相关的。”
李缜承认郑虔说得对:“那,还请老先生告知。”
“老夫年少时,曾在岐王宅中作客,在那里,认识了无上真。通过她,老夫认识了她的侄儿大郎、二郎及侄女四娘。”
郑虔说得很隐晦,但李缜却听出来了,这侄子侄女,分别指的是圣人的长子李琮,次子废太子李瑛以及四女儿唐昌公主。
“通过二郎,老夫又结识了北衙将领葛福顺。那时应该是开元十几年,老夫时常受他的邀请,教他的外孙文赋。这孩子虽说姓柳,却一直养在葛府中,生父,更是从未露过面,这是一件奇事。”
葛福顺这等级别的高门,哪怕是找了个赘婿,也断不至于连一所给小两口单独居住的宅子也拿不出来。因此,这女儿出嫁生子后,却还带着儿子在父家居住的行为,确实是一件奇事。
“老先生的意思,这个孩子与我,很像?”李缜突然开口,同时密切关注着郑虔的面部表情。
“嘴唇,确实有点像。但那都是开元初年的事了。”郑虔苦笑着摇头,“自从王皇后被废后,老夫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小孩。那时,这孩子也就几岁吧。”
“这些,便是唐昌公主想让老先生转告与我的话?”李缜问。
郑虔点点头:“其实还有一件事,不过应该与李郎的关系应该不大。”
李缜给郑虔面前的空杯子,添了茶。
“当年,武惠妃得宠,王庶人还是皇后之时,薛锈就开始收养义子。养在这昭应县的别业,大概是开元十三年吧,无上真托老夫,将一个婴孩,从昭应接入宫中。当时,老夫是左监门卫录事参军,所以能做成此事。”
“婴孩入宫的第二天,宫中就传来喜讯,说是范宫人替废太子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被命名为李倩,然后在开元二十五年的那场剧变中,受惊过度……”郑虔说到这,摇了摇头,无声地道出了这个孩子的最终结局。
“那我,究竟是谁?”李缜问。
“按老夫的推测,你当是唐昌公主的侄儿。按理说,你与新平郡王等人,应该是兄弟。”
“也就是说,老先生也无法给出,确切的证明?”李缜只关心这点,因为这关乎到,他未来的立场。
“是,他们做事,都很缜密,若非如此,只怕当年,牵连会更广。”郑虔边说,边注视着李缜,他觉得李缜听了这话,或许会失落,或许会愤怒,或许会无所适从。
但李缜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如此说来,我还是陇右鄯州的李缜。”
郑虔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有点失落:“李郎,你难道不愿,找回你的身世?”
“就算找回了,又当如何呢?”李缜反问。
郑虔不说话了,毕竟李瑛现在还是反贼之身,就算李缜真的与他认亲,那得到的,也不过是反贼之子的身份而已,这样的身份,值得人动心去争吗?
“当然,有人不会让我安心当鄯州李缜的。”李缜给了郑虔一点说服自己的希望,“老先生,可否告诉缜,你们想要缜,做什么?”
“哎,李郎此言差矣。”郑虔觉得李缜的话说得太过直白,慌忙摆手。
“老先生,现在不是在写文赋,言语能让人明白意思即可。”李缜摆摆手,“老先生的话越是简单明白,缜就越能做出,对你我都有利的决定。不然,缜若是会错了意,对大家反为不美。”
郑虔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只能承认,李缜的话是对的,因为他们这些废太子余党,可是一直都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中,真要与李缜产生了误会,想要消除,都不一定有机会了。
“当年,三庶人案后,武惠妃以神龙政变中,敬晖等五王斩草不除根,留了武三思一命。最终,先后被武三思逼死之事为依据,劝说圣人,一定要斩杀废太子的五个儿子。”郑虔抿了口茶,眼眶中,竟是流下两滴浊泪。
“是庆王殿下,张开双臂,将这五个小孩挡在身后,与杨洄带领的龙武军对峙了一整天。圣人才回心转意,赦免了这几个小孩。并将他们,交由庆王殿下抚养。”
李缜听了,不由地摇头叹息,因为李瑛的那五个儿子,可就是圣人的五个亲孙子啊!虎毒尚且不食儿,人心,为何能比虎还毒?
“这些年来,也正是有庆王殿下出面斡旋,受三庶人案牵连的人家的妇孺,才大都得以保全啊。”郑虔道,“那时,右相让棠奴跟着你的时候。便是庆王殿下出手,以十九娘的名义,迷惑了她。”
李缜见郑虔能说出这件事,心中也就信了,郑虔的说法。
“冒险救我,似乎对庆王殿下唯有害,无有利。”李缜道,他并不认为,对一个政治人物而言,无缘无故地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帮助一个陌生人,能够获得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