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愁眉苦脸地离开月堂,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数日内,不会有人家破人亡了。
青圭将李缜带到偏厅,这里也摆了酒宴,是招待正厅那些贵人带来的随从用的,虽然饭菜不及正厅的豪华,但也是有酒有肉,还没正厅那般多的酒桌规矩。李缜饱餐一顿,而后托青圭给杨钊留了话,自己便趁着宵禁未至,先去迎春楼开个房间,供两人今夜落脚。
“哎呦,李郎,你可真会挑时候~”杨妈妈一见李缜,便用香帕甩他胸脯,“今夜右相宴请,我这楼里,可都没人了呢~”
“九怀在吗?”李缜想,既然来都来了,索性见一见九怀,让她分析分析,自己采取“欲拒还迎”的姿态来对付李林甫,究竟是好是坏。
“不~在!”杨妈妈一眨右眼,“怎么样,失落吧?”
“江离总在了吧?”
杨花花见李缜点起妓来,竟是毫无心理负担,不禁在心中骂了句:浪荡子。
不过,心中是一套,嘴上,却是另一套:“小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花魁一晚上,少说数万钱,可别明早,才说没钱啊!”
“我像是需要花钱,才能与花魁喝酒的人吗?”李缜左手一抹头发,隔空对着杨妈妈“亲”了“亲”嘴,一看就知,“你这的小娘子听了我的名号,怕是都求着我,能与她共度春宵呢~”
“哎!你这话我可得记下来,明早,就如实告诉东家!”杨妈妈是懂如何惩治“渣男”的。
“玩笑话,别当真。这是两百钱,你就给我间柴房,让我们能凑合一晚就成。”李缜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开始数钱。
“别别别,让你睡柴房,明儿个东家能杀了我。”杨妈妈一手摁住李缜的左手,另一手递来一串钥匙,“二楼‘采薇’雅间,有炉子,暖和得很!”
“那便多谢妈妈了。”
采薇间中,炉子烧得旺盛,又燃着檀香,李缜刚进去,便觉得浑身一松,再往香塌上一坐,便是困得不行,当即连襕袍都不欲脱了,蹬掉鞋子,侧身躺倒,就要沉睡。
“郎君既欲与奴家行酒,为何又睡得这般快?”
迷糊中,李缜忽然听见有人在唤他,睁眼一看,却见是江离,正坐在高脚桌前,自斟自饮。再定睛一看,只见江离一身用红、蓝二色线饰边白衣,上衬乌云叠鬓,杏脸桃腮,下衬娇柔柳腰,真似海棠醉日。
“俗务缠身,人便乏了。”李缜笑道,起身整理好衣物,在江离面前坐下。
“今天是满月,错过了,岂不可惜?”江离推开窗户,果见白玉盘似的明月,悬在天边。
“确实可惜。”李缜给自己斟了杯酒,凑到鼻边闻了闻,觉得是米酒,这才放心得饮了下去。
“郎君真是爽快。”江离浅浅一笑,给李缜续满,而后碰杯,“来!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这句,出自李白的《赠孟浩然》,意思是“月夜饮酒醉得高雅,迷恋花草不侍君王”,恰好对上,李缜摆脱俗务的想法。
两人连饮三杯,江离的杏脸上,已泛起浅浅的红晕,但她还要继续斟酒。
“江离,豪饮易伤身,就此打住吧。”李缜止住江离。
“噗嗤,别人是生怕奴家不醉,郎君倒好,怕奴家伤了身子。”江离笑着笑着,笑容就不见了。
“今年欢笑复明年,暮去朝来颜色故。”李缜叹道,“我们不可能完全掌控自己,但在能掌控的时候,就多注意点吧。”
“易觅鲛人泪,难寻有意郎~”江离趴在桌子上,脑袋埋进双臂间,“杨妈妈说得对,郎君你呀,就是来让人哭的~”
“能笑,谁又想哭呢~”感情是会传染的,李缜说着说着,心中也难免升起一股哀愁。
“郎君想哭的时候,不妨看看奴家。”江离仍旧趴着,左手一弹一弹的,“看似每日都被珠宝围着,实则,连自己的身子,都做不了主。”
“跟你差不多吧。”李缜斟了杯酒,自己饮了,“我每天都在薄冰上行走,说不定哪天,就掉下去,粉身碎骨了。”
“郎君竟骗奴家。”江离昂起头,毫不掩饰,满脸的泪痕,“说是不喝了,自己却偷偷喝。”
“我喝的不是酒,是水。”李缜一抹下巴,而后,自己也笑了。
“奴家虽然见识浅,但也知道,烦心的事压在心头久了,人也就疯了。”江离左手撑着脸颊,“今夜,不如就着这满月与桂花蜜,奴家说一件烦心事,郎君也说一件,当是消了惆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