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左、右相的人,都见了虢国夫人。所以,今天的抓捕,昨天晚上,他们便在夫人府上,谈妥了。”
李缜刚说完,便又觉得不对,因为右相查恶钱案的目的,是推翻李适之和韦坚。韦坚联合左相李适之,向右金吾卫将军李岘施压,让他交出杨钊和李缜的目的。自然是要让案件就此终了,以自保。
而李林甫之所以默许甚至配合他们的动作,就是认为,杨钊一旦被抓,自己便可据此弹劾李适之和韦坚交构朋党,专权弄事。可这般看来,左相和韦坚,不就等于自己将绳圈套在自己脖颈上了吗?这似乎不是,帝国的大员该有的水平。
“吉温带着右骁卫,就守在宣阳坊外。”九怀拉住了李缜,示意他不要急着离开宣阳坊。
“你还记得,那卷账簿吗?”李缜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片竹简,递给九怀。
九怀接过,折返到虢国夫人府的后门边,借着灯笼的光一看,紧锁的眉头,这才松了点。
“郑章的账簿,可以保命,可惜,他没来得及用上。”李缜道,“账簿在刘长卿手上,他交给了严武,严武交给了虢国夫人。”
“昨晚,左相的人来找虢国夫人,说要与她做个交易,让国舅在京兆狱待几天,作为回报,他们不会阻挠太真获封贵妃。”李缜竖起第二根手指,“右相的人告诉虢国夫人,只管答应左相。右相有妙算,不但能保国舅无罪,而且还能让国舅官升一级。”
“那你呢?”九怀没注意到,自己应该关注的地方,并不是李缜的安危。
“没人谈起我。”李缜摇头。
这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表明,李缜的生死,左相一脉完全不在乎,在他们的谋算中,李缜大概率就是替罪羊,扮演与冯善才“勾结”的角色,然后一并腰斩弃市。右相一派也不在乎,因为他们并不认为,李缜是不可替代的。
“你得跟虢国夫人说啊!!现在等于没有人会救你!”
李缜竖起右掌,止住着急无比的九怀:“这样,如果竹简交给你,你有没有办法,把它呈献给圣人?”
“吴将军可以通过大将军转呈,只是不知要耽搁多久。”
大将军,即右监门卫大将军高力士。本来,众人是称高力士为“阿翁”的,只是自三庶人案以来,众王子公主,皆称高力士为“阿翁”,其他人便只好改口,以官职相称。
当今的东宫太子李亨,便是高力士拥立的,所以,郑章的账簿交到了高力士手中之后,还能不能再被圣人看见,谁都不知道。
“那你便拿了我,去见右相。”李缜开始“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九怀大惊,“你还不如乖乖去京兆狱……”
京兆狱想弄死一个犯官,不容易,但右相想弄死一个朝官,很容易。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光是听见右相传自己到相府去,就会吓得没了半条命。
李缜当然听说过右相的可怖,但他还没见识过,所以一方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另一方面,李缜始终认为,一旦走进了京兆狱,便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别人手上。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争一争,困兽犹斗,何况人乎?
“我不是国舅,去京兆狱后,能活与否,只能祈求他人发善心。去见右相,最起码,我还能说句话。”李缜说着,微微一笑。
“你可想清楚了?在京兆狱待着,不一定会有事。但在右相府,哪怕只是迈错了腿,都会死。”
李缜点头:“我若死在右相府,起码,不会连累你。”
“你!”九怀一愣,不知该喜该怒,“你为何会这般觉得?”
“猜的。”李缜实话实说,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形象变得高大一点罢了,“不过在陇右时,我的猜测,都很准。”
“就算你到了京兆狱,吴将军也会照看你的。”九怀双手把竹简抱到怀中。
“吴将军待我,恩义俱重。”李缜点头叹道,“我不能事事都麻烦他。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报答吴将军的大恩了。”
李缜打心底里奇怪,为何吴怀实和九怀,会对自己百般照料。九怀兴许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但吴怀实呢?总不能是想享受天伦之乐了,急着找个“女婿”吧?
“你真的,决定去见右相了?”
“是,不过得借一下右监门卫的势。”李缜提了个要求,“右相公务繁忙,不一定会见我。”
“竹简你带去吗?”
李缜摇头:“账簿被分成了三份,大半在虢国夫人那。我拿一片,这一片,你看要不要给吴将军。”
“不用了,我送你去吧。”九怀转过身去,再转回来时,她妖媚的脸庞,已经隐没在一张黑色的面具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