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缜并没有立刻回去找九怀转述情况,而是返回安善坊,将元载的话,用墨写在麻纸上,再混进《莺莺传》的书稿之中,准备以后一并交给九怀。
刚刚写好,荔非守瑜便走了进来,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块竹片:“大哥,按照你的吩咐,我打探到了一些铁勒帮的消息。”
荔非守瑜自从在迎春楼因不会字而闯了祸后,便下了苦功来认字,到现在已经能写出自己看得懂的字了,这可帮了他大忙,要不然他是记不住这许多消息的。
“这铁勒帮,是开元十年前后冒出来的。初时只在怀远坊,后来拓展到西市,三年前,整个长安的小铺子,不给他们钱的,都会被刁难得干不下去。所以坊间传言,现在长安城里,铁勒帮比官府还管用。”
李缜眼眉一挑,但也不觉得有多奇怪,因为长安能管事的官太多了,相互掣肘,有的事情找官府还真不如找帮派。
“可知背后是何人?”
荔非守瑜皱着眉毛,在麻纸上找了许久,才道:“一个叫罗思远的道人。”
“罗思远?”李缜皱眉,一时间想不起此人是谁。
“坊间传闻,当年他曾与金刚三藏比试法力,金刚三藏召来金龙,他则直接将金刚三藏带到了月宫,数日后方才折返。”
李缜并不觉得,一个以仙风道骨自居的人,能放得下身段,来操控帮会,除非,这是受人指使。
“大哥让我打听这铁勒帮,可是准备与他们接触?”
李缜点头:“小店马上要开张了,不跟铁勒帮接触,可不行。”
尽管李缜等人都是金吾卫,但正如前面所言,长安官多,是非更多,光靠金吾卫的身份,可能还真镇不住。
铁勒帮在安善坊的头目,叫张方,明面上的身份是一间铁器铺的老板,膀大腰圆,身高七尺有余,左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不过他的人比看上去好说话得多,交谈的过程中也一直和和气气的,因此没什么波折,事情就办妥了。李缜每月给他三百六十钱,而张方则保证,没有人会到小店那里去生事。
事情办妥后,李缜便回去当差了,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前往迎春楼与九怀相见。
九怀很记仇,李缜这次来,不仅没给他好脸色,就连礼节性的茶和胡床都没有。
“我把信交给元载了。”李缜见九怀这样,识趣地退到五步开外,“他说了很多话,我都写在纸上了。”
“他昨天就授官了,但立刻告了半月病假。”九怀放下手中的麻纸,总算看了李缜一眼。
李缜心中没了底:“这对岑兄是福还是祸呢?”
“你今天才来见我,不就是为了拖延时日吗?”
李缜见被人看穿了心思,索性不再隐瞒:“元载跟我说,他当大理评事后,第一件事,就是审理岑兄的案子,他拿不定主意。我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这样。”
九怀瞪着李缜,片刻,边叹气边摇头,接着从食盒后推出一只黑色托盘,托盘上,是两只黑牛皮护腕。她点了点护腕,又指了指李缜。
李缜的心神,激荡中带着几丝懊恼。
“谢谢。”
九怀别过脸,看着地板,良久才叹道:“既已深受皇甫将军器重,待在陇右不好?偏要来长安。”
李缜心道,这长在长安的人,果然不知边地的苦楚,于是沉声问道:“你杀过人吗?”
九怀举起两只食指,先比了个“十”字,再收起左手的青葱。
“十一个?”李缜有点吃惊,但还能保持平静。
“十一岁。”
“那你应该知道,每天睡觉前,有多痛苦。”李缜退后几步,靠在墙上,“那些被你杀死的,在你面前被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