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不冷不热,最舒服,且出产丰富,我丈人的饺子已经发展到一次几种馅儿,炫技一样:回去带上,我试验了,煮一煮捞起来再冻,比包好了冻啤儿结实。云在屋子里,听着自己的故事机,时不时跟着笑。前奏几个凉菜,剑南春打开的时候,小郑拎着剑南春进门了。
郑队,这一带剑南春差不多都是咱几个喝了啊,高档地呀。我拿起他的酒放在柜子里。
哥,你买的也不少,郑叔能跟咱喝就好,能喝多少么。他又递过来一个盒子:哥,我给郑叔买了个手机,你给他吧?
我?你可真行,大大方方给老汉不就完了,不多我这手续。他可有啥不好意思的:我给?那还不如我买呢,你给你给。
那就说是你买的。他塞在我手里:都一样,他出去带上咱也好寻。
那我把钱给你。
哥你这是骂人呢么……我们就坐下喝酒。当然不能说是我买的,也不知他咋想的。我丈人根本不介意,拿着就打开了:来来,你俩不管谁来教我咋用,连卖肉的老赵会用。第一个电话,我们让云打给姥爷。
喎,你谁啊?
喎,我是云,你谁?
我是你爷,叫你吃饺子呢。
嗯,行,等一会儿啊,妈妈一会儿就来接我了……不咧不咧,你先喝着不等我哦。
我丈人高兴的进屋抱起云:这东西就是好,叫我给我云也买一个。
饺子端上来了,紫色绿色白面,三种清清楚楚。各种肉菜的香气蒸腾,和酒香一道弥散。陆美英也喝了一杯,说:好,就是太贵,小郑,我觉得汾酒就可以么,这过于香了,你闻。这时有人敲门,我丈母娘过去开门。进来了一个白头发老者,是老万。小郑没有表现出意外,我是没想到,觉得晦气。他们几个根本不认识这是谁。我轻声告诉我丈人:万花筒他爸。
哦,老者咋来了,坐。我丈人并没有失礼,但是少见的面色苍峻。不管他来干什么,心里一翻个儿,事儿就又回来了。
老万什么也不说,扑通就跪下了。我丈母娘想说什么,我丈人一个眼色,她没有上前;陆美英抱着孩子,我一个眼色她带着孩子进屋了;小郑端起杯子喝酒,跟没看见似的。
这是在我家呢,你这折寿呢是吧。我丈人也没站起来。不知跪的人怎么想,看的人一定是反感的——整个事物顺序的失常,有种怪异的寒碜。毕竟是一家人,我丈母娘只是说:你要不起来说话,就出去。这样,老万的第一步就迈错了。桐啼里离这里要说也不是很远,他让我对那个地方的看法都变了。气氛尴尬,我们心里可亏欠过此人吗?不过这是在自己家,可惜了精工细作的饺子没选好时候再下锅。老万低着头,手边放着乱七八糟的礼物,组合起来的样子,像他店里那种荒败,令人不快的闪现。
你看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多大个事么,多少钱,我认。在我听来,这口气跟那句“我不知道”没什么区别。小郑看着我丈人,我丈人没有表情。真的,你扶他也许就进了他的“伏击圈”,那是暗地里的他人彀中。人跟人不一样,老万已经让我们见识了。他比他儿子确实更扯。
出去,今天不说这些。小郑还是看着我丈人。
你看我都来……
王所,我,这儿有个人在我丈人家想闹事呢。小郑拿起手机就打,我丈人端杯喝酒,用眼神示意我接着吃。老万这套到这儿就完全失败了,他起身开门就走。刚走了几级楼梯,小郑在后面说:你东西。扬手哐啷就扔在楼道里,然后轻轻关上了门。我连忙叫他打电话让别来了,不然又得一阵乱。
我就没打,咱吃,一会儿凉了。小郑开始认真的吃。我丈人什么也没说,就是显得有些沮丧,可惜这好时候,蒸笼漏气一样的扫兴。陆美英从屋里出来:爸,是那货他家的亲戚不?
万花筒他爸。
呵呵,唉,死狗生死狗,我算见识了,这会不会是张膏药?那么讨厌。她看着小郑。
这说明,他儿子回来了,他管不了。小郑继续吃饺子:郑叔,这紫色的拿啥染的?我还第一回见这。
紫甘蓝,能吃出味道不?我丈人笑了。
能,能,不过羊肉味道更大,遮了。
能啥能么,你逗我呢,呵呵呵。看着转风不说这事了,可谁心里都知道,这事儿完不了了。更重要的是,见识了不要脸以后,你会觉得要脸是多么简单。除了我和云以外,他们四个人的气质里,完全不会像路人那样遇事慌张。我试着想象当年他们与血泊的关系,这,实在是人看着蝼蚁的不屑,以致无聊。那天晚上这件事根本不是议题,喝得差不多了,我丈人冲我丈母娘看了一眼,老太太喜笑颜开的进屋,拿出了一张纸,递给我丈人。
国栋,来,你跟叔喝一杯。说着,我丈人举杯,小郑站起来与他碰杯,与往常一样,从来都是碰我丈人的杯底儿。我早就看习惯了,客气到自然的时候,像是规矩的凛然,看谁跟谁了。
郑叔,有事交代我?小郑专注的看着我丈人,差不多就是有笔记本就掏出来开始记录了的架势。
有事,没有跟你商量,我跟你姨觉得不用商量,给你买房交了首付,收据,得你自己往下办。
……连我都有些惊着了。小郑愣了,是孩子作业没写完的那种委屈,不解又试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