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牛继之还在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人犯鲁大成自入狱后一直害怕畏惧,曾经多次发狂大闹,连汤饭都没心思吃,后面又因为沾染时疫一直发热,越发寻死觅活,今天太子殿下去过之后,鲁大成就一直念叨说活不下去了,后面趁着狱卒换班的间隙用裤带自缢,吊死在牢里,臣所报字字属实,并没有半点虚假呀陛下!”
崔道昀只是不言语,目光又瞥向郭思贤,就见他腰背挺直地站在殿中,虽然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丝毫没有老态,此时虽然他是嫌犯,但他那神色气派,倒像坐在堂上主审的是他,受审的是别人似的。
再想起皇后素日里胸有成竹、雷厉风行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与郭思贤如出一辙,崔道昀不觉看了眼面前站着的崔祁煦,就见他紧锁着眉头,眼睛里都是茫然疑惑,对眼下这种悄无声息的紧张气氛,丝毫没能领悟。
崔道昀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说到底,太子还是太弱,若是不能早些把这件事处理好,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这朝堂之中,只怕没人能压制得住郭家。
一直在鲁大成尸体上检查的仵作终于站起身来,回禀道:“启奏陛下,鲁大成的尸体微有僵硬,无尸斑,未发现中毒,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天之内。”
不对,这与谢霁报过来的消息不一样。崔道昀问道:“死因为何?”
“从项下的痕迹上看,应该是自缢,但又有几处伤痕不太相符,需要剖开此处皮肤,进一步检查骨头。”仵作答道。
自缢?与谢霁报来的消息也不一样。崔道昀便道:“你下去查吧。”
仵作带着人把尸体拖走,殿中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都是久经风浪的,但和一具尸体相处,任谁都不会舒服。牛继之上前一步,满脸痛心地说道:“臣一时疏忽,以至于嫌犯畏罪自尽,请陛下责罚!”
“是不是自尽,现在还无法断言。”崔道昀淡淡说道。
秦丰益原本跪在边上,这时候听皇帝这么一说,忍不住抬头看着皇帝,喉咙里呜呜了两下,只是郭思贤立刻就一个眼刀丢过去,秦丰益连忙又低下头,不敢做声了。
崔道昀却都看在了眼里,想了想便道:“时辰不早了,今日暂且审到这里吧。”
崔祁煦连忙上前来搀扶他,崔道昀又道:“所有涉案之人今日暂且都押在宫中,秦丰益交由金吾卫看押,单人独牢,不得与外人串通。其他人犯关押在御马监,一人一间屋,中间隔开,不得相连,着虎贲卫在外看守,诸人犯不得私自言语,不得随意进出,不得见任何人。”
郭思贤便不言语,他算是人犯,还是别的?又听崔道昀道:“牛爱卿、梁爱卿、晁爱卿,你们暂且归家,明日一早再入朝吧。”
牛继之几个还以为自己也会被留下来,如今听他这么安排,却有点意外,连忙高声谢恩,郭思贤看了眼梁坤,示意他向皇帝问问如何安置自己,崔道昀早看见了,想了想说道:“镇国公年事已高,奔波不易,今日就在宫中歇吧,汤升,带人把暖翠阁收拾出来,让镇国公暂且在那些歇一晚。”
居然把他留下了?是为了防他串通,还是别有用意?郭思贤心里摸不透皇帝的用意,只得谢了恩,跟着汤升去了。
这边崔道昀被崔祁煦搀着出了垂拱殿,众人跟着也都散了个干净,又过半晌,殿后的退居中一阵脚步轻响,崔恕与谢霁双双从暗影中走出来,崔恕看着方才放鲁大成尸首的地方,低声道:“鲁大成已经死了多日,为何验尸会是那个结果?”
“当日牢中死的那个,确是鲁大成无疑,尸体出现这种异象,我此时也没想明白。”谢霁沉吟着说道,“大理寺丞范云山精于断案,我去向他求教求教。”
“好。”崔恕道,“待会儿我去向陛下复命。”
他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了,这才慢慢向侧门走去,道:“此案之后很可能是你我接手,谢侍郎尽快将之前的卷宗报给我。”
“请殿下恕罪,”谢霁不卑不亢道,“没有陛下的吩咐,卷宗不得外传。”
“陛下会知会你的,你只管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我要,你一时间拿不出来。”崔恕说完,当先走了出去。
谢霁怔了一下,不觉想到,这位的做派,跟太子完全两样,也许,变数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