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里已不止是恼怒,还有一丝惊骇,可能我刚才的表情真的吓着了他。泥巴打了我显然还不够解恨,见他面露富有攻击性的杀气我决定再一次先发制人,捡起几块泥巴一边扔一边朝他扑去,他迎上来,而后我俩顺理成章地扭打成一团。他下手不留情,我也打疼了他,想来那时疼是疼,却是笑着的…
我不知道我捡回了一个什么身份的孩子。他的物饰、他的举止、他的身手,一切都显示着他的不平凡。三天后的早上我从镇上买灯油回来,小屋已被一大批人和马围住。好高好大的马,好凶好威武的人,我不敢贸然靠近。
三个多月,该散了。早知道便不浪费钱去买这些兽夹和铃铛,他走了也就不会招来山里那些防客,亏我昨天还特地画了防卫地图。他走了也就没有人分食我的粮、霸占我的床、我的被,小瘸脚不用担心再有人吃他的肉干,小白也该安心了,不会再有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还有小灰,不会再遭受虐待…
原以为这些年已麻木,罢了,该谢谢他的,让我知道我也能有喜怒悲乐。
刚想找个地方避一避人马中就走出了一个绿衣女子,那衣裙虽不华丽可比大员外家的夫人还来得好看,衣袖长且窄并加以缕雕花纹,衣领滚边绘着精细的花绣,裙长曳地素雅不失贵气。我从未见过镇上的有钱人家小姐穿得这样好看,果然人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她,竟是冲我来的!
“可是这家的主人?”
我迟疑了一下,点头。
“请吧。”她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语气温婉而强硬。
屋前有五个人,衣着光鲜的三男两女朝门跪了一地,我不禁揣测起他的身份。见我走来其中一名黄衣女子马上站起身,和绿衣女子一前一后将我夹在中间走进屋门,进门又一左一右地与我贴身站着。
黄衣女子一边皱眉扇着鼻子一边打环顾屋内,似乎见着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突然变了脸色惊叫起来,“耗子!有耗子!”叫嚷间从腰间嗖地拔出一把雪亮的短刀。
眼见她就要甩手出刀,我抢险一步挺身挡住,小灰是耗子,可也没偷吃她的粮!
“鹰,兔子,黑狗,还有耗子,姑娘这屋里真热闹。”
一直垂着头我这才注意屋里还有两个人,一个年轻俊挺的男子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两人恭敬地立在他的两侧,不用跪看来身份要高一些。那老者大约是嫌黄衣女子咋呼,瞥来一眼便让她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埋首而立。狭窄的小屋挤进这么多人更是连挪脚的地方都没了,奇怪小瘸脚那几个怎么不在屋里,他们也知道害怕么?我也有点怕。
人的眼可以是刀是剑,镇上的那些人不论如何凶神恶煞他们的眼也顶多是一把砍柴的刀,日子久了也钝了,落在我身上不痛不痒。老者的样子并不凶恶,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可我却感觉那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剑,只要稍稍动一丝那剑就会切断你的脖子。
“你是,天虫女?”
话里的拖沓令我窒了一窒,半晌才会意他问的是什么,点头。天虫女,这里的人是这么叫我的。七年前我和漫天遮地的飞蝗同时出现在镇上,所以他们叫我天虫女,大概是祸害、扫把星的意思。
“收拾东西,随我们走。”
我抬起头看过四人,当下明白,我没有任何说‘不’的权利。而他,置身事外一脸冷然,这是与他不相关的事。
随他们走,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要求,感激我救他一命?真是这样么…
“姑娘芳名?”他一侧的男子打破静默问道。
“名字…”我有些茫然。
绿衣女子戏谑道,“没有名字?天虫女该不会就是你的名字?”
“秦…秦书书。”秦书书,好些年没人叫过,再过不久我自己也会忘了吧。
第五章(1)
不是,不是!我不是天虫女!我不是!我有名字,我叫秦书书,秦书书…多年前,我夜夜如此哭喊…
“醒了?”
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颠簸摇晃的狭小空间里,捂住疼痛的后颈坐起身,原来是在马车里。
“很抱歉,砚山下手太重了。”
砚山,那个出手打晕我的人吗?
“你的鹰,他很担心,一直看守着你不让我靠近。”
窗棱上立着的是小瘸脚,好歹是许我带走他一个。伸手解下系在他脚上的绳子,不顾他的挣扎紧紧抱在怀里。转头看着窗外,竟还在镇子口的山道上,我怎么感觉睡过去很久了。
对面的人看出我的疑惑,解释说,“太甫有些事耽搁,这会儿才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