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殿掌法官芦正春也下了马,站在台下伺候着。这时,有五匹高大健壮的雄马,被驭者牵到场内。还有人拿来五条结实的棕绳,每条长约五丈,把绳子的一端,牢系到马鞍和马肚子上,另一端系在吴化呜的脖子和四肢上。
侯谦芳问:“什么时候了?”一个侍者说:“午时整。”侯谦芳向芦正春微微点了点头。芦正春赶紧往前大跨一步,把东王的诰谕举起,轻轻展开,高声念道:
罪犯吴化鸣,人在天国,心在妖域,冒读天威,诋毁东王。不思悔改,与妖魔无异。为整肃朝班,做尤文武臣工,特奉东王九千岁诰谕,将吴化鸣车裂处死。
芦正春宣读完,从行刑队里走出五名骑士。他们一个个身穿彩衣,手提皮鞭,分头跨上那五头健马,准备奔五个方向急驰。这就是所谓“车裂”,到了清朝中叶,不用车而改用马,所以又称“五马分尸”。
眼见着这一场惨案就要发生了。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住手!不准行刑!”这一声是那么严厉宏亮,好像炸雷,震惊了全场。喊声一落,就见北面的人群往左右一分,从外边闯进几十匹骏马,马上的骑士都满身征尘,汗流泱背。正中一匹宝马“胭脂红”,马上一员大将,威风凛凛,二目如电。来者正是翼王石达开!
上文书谈到:几天前,翼王接到东王的诰谕,叫他火速回天京增援。翼王把兵权交给赖汉英,自己率大军五万,风驰电掣般回到天京。他把大队人马扎在旱西门外,率亲兵进城。石达开一进城就发现形势不对,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派人一打听,才知道要处决丞相吴化鸣。
翼王对吴化鸣这个人是比较了解的。他是广西桂平人,出身贫苦,教过私塾。金田起义时,他报名加入太平军,任典教官。战争当中,他表现得非常勇敢,屡建大功。永安建国时,被封为殿右三十指挥。定都天京后,又升为冬官又副丞相。吴化鸣对天国忠心耿耿,为人心地坦荡,刚正不阿,好说实话。石达开对他很尊重。不知他身犯何罪,被处极刑。为了弄个水落石出,翼王没有回府,直奔刑场而去。真是无巧不成书,若晚来一步,吴化鸣的性命就保不住了。也只有权倾朝野、德高望重的翼王敢这么做。否则,光凭“搅闹法场”这一条,就是斩罪。
翼王飞马来到天台下,仰脸往天台上观看,监斩官侯谦芳不敢怠慢,忙走下天台给翼王施礼。石达开指着躺在地上的吴化鸣问道:“吴丞相犯了什么罪,谁给定的死刑?”
“回翼王,他犯了欺君罔上、诬陷东王的罪。东王诰谕,把他定为死刑。”侯谦芳理直气壮,侃侃而谈,用东王这张王牌来压翼王。
石达开冷笑道:“吴化鸣乃堂堂的冬官丞相。即使身犯死罪,也应由天王决裁。东王这么做,未免有点擅权越轨吧!”“这个……”侯谦芳怔了一下,忙说道,“卑职是奉浩谕担任监斩官的,别的我不清楚。”“胡说!”翼王怒喝道:“你身为东殿尚方,经常参与朝议,难道连这个规矩都不清楚?”“是……”侯谦芳冒汗了。翼王道:“本王也不难为你,请你转奏东王,暂时收回成命,容我启奏天王后,再行定夺!”
侯谦芳见翼王说得斩钉截铁,不敢不从,朝芦正春一摆手,旗卷兵撤,灰溜溜地走了。
翼王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吴化鸣面前,便细问情由。
第四十七回 主正义达开雄辩 怀叵东王设计谋
浩气冲天宇,
严词震金龙。
翼王立大地,
不见杨秀清!
且说翼王石达开,喝退侯谦芳,来到冬官又副丞相吴化鸣面前,命人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去掉绳索。吴化鸣死中得活,好像做了一场恶梦。他见了翼玉,如见亲人,涕泪横流,放声痛哭。石达开问了事情的经过,直气得虎目圆睁,剑眉倒竖,安慰吴化鸣道:“你暂时受点委屈,容我启奏天王,再做处理。”吴化鸣千恩万说,被东府侍卫押解下去。
翼王飞身上马,直奔天王府。他过了御沟,在下马牌前跳下坐骑,步行来到天朝门外,把值日的承宣官找来,叫他转奏天王,有急事求见。承宣官不敢怠慢,急忙进宫报信儿。
翼王手按剑柄,心潮起伏。他真没有料到,京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说:这事天王知道吗?他持何态度?见着天王,我该怎么说呢?倘若天王不同意赦免吴化鸣,又该怎么办?东王能否让步?对他又该怎么办?石达开不住地思考着。
两刻钟过去了,天王还没有升殿,也没人理他。他看着紧闭的天朝门,心情越发焦躁了。等啊,等啊,又过了两刻钟,仍不见有何动静。翼王实在等不及了。便从侧门走进天朝门,直奔朝房。恰巧,与那个承宣官走了个照面。石达开面沉似水,问道:“天王有何诏旨?”承宣官躬身道:“今日万岁龙体欠安,不能升殿。口旨下,请翼王先回府休息,有事明日再奏。”石达开气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想当初,与天王朝夕相聚,左右不离,有事随时都可商议;看现在,深宫九重,虽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见一面是何等不易呀!他看着殿外悬挂的金钟、玉鼓,真想去狠敲一顿,请天王马上升殿。刚一迈步,又停了下来。他不想鲁莽行事,只好长叹一声,暂时回府。
翼王府是原布政使衙门改建的。虽然也很气派,但和东府、北府相比,就差得多了。翼王在门外下了马,走进大厅。府里的六部尚书、文武臣僚都来问安。石达开询问了一些公事,让他们退出去,起身奔内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