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的东南边沿海,从边疆策马回兆京,得数十日。
等南王进宫的时候,已近深冬。
朔风席卷整个皇宫,风雪漫卷,六出花自空中散落,积在廊檐之上蒙上白绒绒的一片。
冬日里暖阳似乎都带了倦意,照映在窗牖之上雾蒙蒙一片。
掀开帘进屋,鎏金兽首香炉之中燃着梅花状的香饼,暖烟散漫开,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极旺。
太后年纪上去了,愈发受不得凉。便叫伺候在屋里的宫女们,手心上都是薄薄一层汗。
久居沿海之地的南王,还好是身强力壮,否则险些受不住这北方的寒意,如今在寿宁宫里热气腾腾,倒是觉得正好。
南王身形魁梧,额间上有一道显眼的疤痕,更是衬得他一脸阎罗像。
南王扫视了一圈正殿之中的宫女,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他收起放肆的目光,看向坐在正位之上,着一袭金松鹤纹宫装,只梳个平髻的太后。
太后身量算得上干瘦,可面容却丝毫不带刻薄,是福气满盈的贵妇模样。
她目光落在南王,这个并不亲昵的庶子身上。
“南王有心了,还特地跑来寿宁宫一趟。若不是哀家前些日子旧病复发,南王的洗尘宴,定是不会落下的。”
南王摇了摇头,他并不在意这个。
“母后您如今康健便是最大的福分。”他不擅长说这些讨人欢心的吉祥话,只说了这句之后,便开门见山说明自己的来意。
“只是,儿臣听闻那江鹤龄的女儿,在母后宫里头侍奉?”
太后戴着护甲的手指微微一顿,又似毫不在意般开口:“南王这是想同母后讨人了?”
她语气之中带了笑意,便是唇角也微微扬起。可若是仔细瞧,太后眸色之中却淡淡的,没有丝毫的笑意。
南王不懂迂回,听太后的话,便是颔首:“若母后愿意割爱,儿臣还有一个侍妾的位置能给她。”
王爷后院之中,王妃一位,侧妃两位,侍妾六位,其余的便是不入流的通房丫鬟。
南王的后院美人虽多,但给到名分的,确实寥寥无几。
若念窈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宫女,太后便应下了,只是…
太后叹了口气:“只是不凑巧了,那丫头最近被哀家罚去了佛堂之中。”
佛堂森严,断然不会让尚且在里边伺候的宫女入了王府做侍妾。
南王眉心皱紧,他原本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如今瞧着,像是能吃人一般。
便是太后身侧见惯了世面的安嬷嬷,如今也不由得心中一紧,侧身想抵在太后身前。
就怕这南王在外太久不懂规矩,将太后给吓住了。
她还未动,太后便察觉到了,伸出手来摁着安嬷嬷的手,不叫她动分毫。
太后如泰山一般坐镇,神色也丝毫未变。
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像极了庙里高高供起的观音殿下。
南王过了半晌,才似乎察觉到自己方才的怒意不应当在太后面前表露出来。
只是,他如今烦躁得很,便是连唇角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想法落空,南王也不愿在太后面前做足了个乖顺儿子的样。
他站起身来,便是整个正殿都似抖了一抖。
躬身对着太后,南王好歹是行了个规矩至极的礼。
“既然如此,倒也不好让母后割爱。今日便不叨扰母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