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翠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些东西放个差房间也不会冷不会热,不会发烧打喷嚏,人可是知冷知热的,怎么能说浪费好房间呢?叫人住朝阳的,阴冷潮湿的住东西,我这才是正确用法。”
郑嬷嬷点头叹道:“宫里头惯来是下人不住南向朝阳房间,方才一路走来,咱们宫女这边不管大小,都是紧着南边住,我还在奇怪怎么这样安排,到底是娘子好心肠。”
晴翠笑道:“嬷嬷不知道我在外头多么恶形恶状,是这一路遇到了你们这些好人,我才学会了怎么善待别人。”郑嬷嬷摇头笑道:“娘子不必谦虚,你在外头就算有恶,那必定也是有恶人先容不下你。你若真是个恶人,当日绣芳宫里早该上演大闹天宫了,岂会容我一次次喊你起身蹲身再做一遍?”
玉露殿里其乐融融,外头各宫已被新传出的旨意引出了兴趣:“今年中秋,正午于松鹤斋设家宴,惟宫中与宗室赴宴。晚间不设大宴。”
宫里宫外议论纷纷,有消息灵通的便说:“听说是今天在松鹤斋,太后说起中秋夜宴与宫中其他大宴并无区别,这团圆节过得无甚趣味,陛下仁孝,故而下旨,只叫内廷和宗室近支前去松鹤斋承欢。”
便有人问:“中秋当在夜间赏月,午时设宴如何安排?”
“这你就不懂了,陛下本就因行宫松快,特意在护春河沿岸扎了彩楼、戏台,又仿照外头样子做了商铺、街市,里头安排宫女太监扮成商人叫卖货物。今年赏灯游园都在长春街,陛下说了,月圆好时节,大家自由活动,比拘在大宴席上强。”
“那还会有烟花吗?”
“自然是有的,时间还和往年一样。拜月祈福也仍旧在长春街尽头的古树坛。听说娘娘、娘子们也都高兴,说要把各自的宫里人都放出来玩呢!”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玉露殿,晴翠一听就知道这旨意是为的什么,夜里私下无人时候,抱着凌清辉使劲亲了一口:“谢谢陛下!”
凌清辉被亲得飘在半空:“这么高兴啊?”
晴翠把脑袋枕在他肩头蹭啊蹭,跟斑斓平时蹭她一模一样:“我知道陛下为我费心了。”
凌清辉回亲她一口:“知道我疼你,往后就放宽心好好生活,好不好?”
晴翠乖乖点头:“好。”
凌清辉揽着她睡下:“快睡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去慈安寺看姥姥。慈安山不高,景色也好看,我想着和你慢慢爬上去,中午就在寺里吃个素面,叫她们给姥姥念两卷经文。”
晴翠很是感动:“你帮我把姥姥请到寺里重新安葬,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我听说官家不讲年纪,当官的年纪再小也是老爷,百姓再老也是小民,官是不是不能给民做这些?”
“那都是狗官胡说的,他们不想尽忠报国,为百姓伸冤解难,就编造些官大民小的破理由,”凌清辉提起这些就一肚子气,“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们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晴翠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十分震惊:“圣人是这样说的?”
“是啊,那些狗官怎么骗你们的?”凌清辉这回有经验了。
晴翠思索着:“他们说,君尊臣卑,男尊女卑,就像乾坤:乾在上,就是尊贵的,坤在下,就是卑贱的。后来还传出来个顺口溜:有钱的在上,是王八也尊贵;穷困的在下,是君子也作卑。”接着她又急急补充:“不过,我没读过书,可能听岔了,说得根本不对,人家那话不是我理解的意思。”
凌清辉说:“你应当没听错。因为前后逻辑是通顺的。”又对晴翠解释道:“乾坤不分尊卑,天与地同在才维持这个世间的运转。譬如官与民,看起来官是指挥民做事的,可是如果没有民去种地交粮、经商纳税、服徭役,官连一顿饭都吃不上,连最小的一条河都挖不出来。除非官自己去干这个活。官也分大小,到时候就是大官指挥小官去种地收割,去买卖经营,去开挖河道修筑堤坝,所以说,如果只有官没有民,那么一部分官也就成了民。”
晴翠现学现卖:“所以如果只有男人没有女人,那么一部分男人也就成了女人。”
凌清辉张口结舌,想说不对,可是书童之类的男风故事层出不穷,想认可晴翠说的,不知怎么又想起那天晴翠嘿嘿笑着摸他的事,只好闭嘴:“我好像听见梆子响了,咱们得快点睡了,不然明天起晚了耽误事。”
还是姥姥更重要,晴翠扒拉一阵,抱着凌清辉的胳膊,闭上眼睛入睡。凌清辉轻笑一声,揽着她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