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女子结婚之后,他仍然定时来探望茵茵,送五花八门的礼物给孩子,每周一次,每次不超过一刻钟,小心翼翼坐坐,想跟我聊聊天,一般情况下,是他自个儿嘀嘀咕咕,那神态接近中性,脸色苍白,活脱一个标准的太监。我甚至不为自己、而为他感到悲哀。
为什么?
如果说我是一架断线风筝的话,至少还有自己的存在;而阿超,那男人骨子里极度的自私,最终使他彻底丢失了自己。
伤心咖啡厅之歌叶静在午后冷清的大街顾盼了很久,就像一个预谋抢劫的女匪,作咬牙切齿状,冲进那家叫“诗奥利”的高尚时装店,倾其所有,买下那件真丝连衣裙,当即穿上,走出老远,心还怦怦直跳。
不到1个小时前,她跟丈夫办了离婚手续。她只要了1000元,全家积蓄的八分之一。
叶静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与赵原结婚7年。7年来,他从未为她添置过一套像样的服装;而他自己的穿着,简直如同一具出土文物。
这可能与赵原的研究方向有关。他在某考古研究所工作,少说也有一半时间在唐朝以前神游,即使魂归当代,也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看《新闻联播》,或者教儿子写字。
他们的儿子叫依依,5岁多,白白胖胖,非常聪明,读学前班,在小朋友面前神气十足地侃他爸,他爸的一本书砸在地上你搬不动!
赵原三天两头外出钻墓穴,回家就摊开稿子撰写大沓大沓的考古论文。结婚头一年,叶静对赵原幽深的学问满怀虔诚,不惜陪坐半夜(如果不上夜班的话),为夫君红袖添香之外,还添一顿宵夜。小家庭恍若有天堂氤氲之气,及至儿子呱呱落地,就只剩下呛鼻的人间烟火了。死赵原一心扑在“地狱”里,叶静的心无法再静下来,动不动跟他闹别扭,哪怕鸡毛蒜皮,哪怕无中生有。
赵原毕竟在祖国的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中修炼不浅,内功极好,脾性极好,每逢妻子的脸“晴转多云”甚或“阴转小雨”,总是微笑“退兵”,再去忙他的秦砖汉瓦。有的放矢,无的放矢,都不管用,叶静也懒得跟死赵原过不去了,把家庭重担一个人挑起来,累是累了点。倒也充实。因其相安无事,这个家还两次被评为“五好家庭”呢。
专心搞学问的人,一个显著的特点是穷。赵原也不例外。
他挖掘、经手的珍宝古玩不计其数,口袋里却只有几个叮叮当当的小钱,工资大多买了书,买得叶静慨以当慷,扬言哪天点把火,烧它个精光。
叶静看不惯死赵原的藏书,更看不惯死赵原通宵达旦爬格子。都是些老掉牙的玩艺儿,谁读?挣来的稿费还不够买几盒香烟。你瞧羞不羞?
前几天,叶静在“诗奥利”高尚时装店,看见一件款式出色的真丝连衣裙,忍不住用手多摸了几下。售货小姐就过来了,故意摆正裙子上的价格签,乜着眼,流露出不屑,那意思分明是:瞧你跟一个下岗女工似的,买得起吗,你?
无端被辱,内心像有无数根刺扎着,叶静一回家就伸手向赵原要钱,要买那件非常可爱又罪该万死的真丝连衣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死赵原一愣,探索口袋,打开抽屉,又搜肠刮肚,想哪里还能够“藏污纳垢”。良久一笑,喜滋滋从床底拖出一只祖传木箱,解除枷锁,从一本线装书页间抽出一张印作书签的百元假钞,毕恭毕敬递给叶静:“夫人。聊表心意。”
平时丈夫跟她玩幽默,两人开心一笑就没事了。但今天,叶静不买死赵原的帐。她知道他有一张8000元的存折,准备用来出一本什么鬼书。
她义正严辞指出那个8000元,殊不料遭到他斩钉截铁的拒绝。
“1000块。你给不给?!”她的口气类似最后通牒。
“叶静,你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她把箱子里的书全倒在地上,“哗啦哗啦”翻将起来,没有、没有、没有存折,就一本、一本、又一本扔得老远。
“啪”,她挨了一巴掌。
惊愕!他从不打人,今天动手了,为了出那本鬼书。紧接着,心中积压了几年的怨气。猛然似高压锅喷气般“咝咝”往上窜:姑奶奶跟你吃苦受累,连一件裙子都不给买,还好意思打人!
“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等窝囊废。离婚!”她嚷道。
“离就离!”赵原拍了拍桌子,他的话如同在刀锋上擦了一下,带着一股碜人的寒气。他也恼火透了,恼火妻子,更恼火自己。
话虽简单,但说到这份上,两人只有离的命了。
最难以割舍的是儿子依依,两人谁也不愿放弃。征求孩子自己的意见,依依不答,只是哭,最后牵着爸爸的手。他觉得爸爸比妈妈可怜,他同情弱者。
办完离婚手续,分别之际,云淡风轻。他转过身去,却迟迟迈不开步子,背对着她,像低头的屋檐。
忽然,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上。她想替他掸去,可就在慢慢靠近的一刹那,他那股熟悉的、混和着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由得涌起一阵莫名的心酸,手也蓦地停在了半空。而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肩头微微一抖,那片落叶便晃悠悠,晃悠悠,掠过了她冰凉的指尖……第一次穿着一件高档时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