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怎么办,啊?你说,你说呀!”
“我有什么办法啊。”
“你可是现在的厂长啊。”
“我这个厂长手里没有一分钱,你也不是不知道。”
“那我不管。我就是要钱看腿,你是厂长,我只能找你。”
“老张,我真的是没有办法。”
“那就是说你们就不管我了?是不是?你们想就这样把我打发了,没门。我这可是公伤,你们得养我一辈子。我好赖也在这里干二十来年了。我是看着这个厂子是怎么干起来,又是怎么垮下去的。你们这些当厂长的怎么捞怎么造我们是管不着,可你们总应该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我不管你说什么,反正你不给我拿钱我今天就不走了。”
龙兴平耐心地说:“老张,我们这个小破厂子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的那些厂长我和你们一样恨他们,可他们一拍屁股都走了,把我弄到了这么个位置,我接手的时候厂里一分钱也没有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谁都知道,这个厂子很快就要卖了,我们明天干什么去,谁也不知道。你这样逼着我管我要钱,我哪里有钱给你付医疗费呀。你这样逼我也没用啊。”
老张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那我不管,你现在是厂长,我就得找你。没钱?没钱你就给我卖机器,反正我们不卖上面也要给我们卖。我这腿三个多月了,可单位就给我拿了二百块钱,你也知道我们多长时间没发工资了。我现在连块膏药都没钱买,我这条腿要是保不住了……”
说着他呜呜地哭起来。
龙兴平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毕竟是多年的老同志,老张这个人又是一个老实实在的人,没有困难是不会这样缠着他的,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样想着,他突然走出了办公室,向另一间办公室走去。
妻子葛玉婷是这个厂子多年的会计,她本来有许多次到外面工作的机会,可每次又都被他挡住,他总是说等一等,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好起来,一次次这样的机会,由于他的阻拦,就都丧失了,于是妻子对他的气就越来越大,在单位时,她已经不怎么搭理他这个所谓的厂长了。
他走到业务办公室的门口说:“玉婷……”
一个女工模样的人,手里拿着打了一半的毛衣,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你的厂长夫人她一早就出去了。我看她的样子可是蛮高兴的,也许她会有什么好事儿了。”
龙兴平无奈地自语:“她会有什么好事儿。”
他刚走出来,就看到葛玉婷正好兴致勃勃地上了楼梯,她看到了龙兴平从她的办公室走出来。
龙兴平的确发现妻子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笑容,便问:“你去哪里?”
葛玉婷走上前来高兴地说:“你想知道吗?”
“又是找你的同学叶景红?”
“当然。她已经和她叔叔说了我的事情,我想今天请他们吃顿饭。”
“好,好啊。”龙兴平很有感慨地说。
“怎么,你找我?”
龙兴平深深地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葛玉婷今年三十二,由于她天性活泼,一举一动还像个二十几岁的姑娘。
从财经学校毕业,刚来到厂里时,蹦蹦跳跳又漂漂亮亮的,几乎成了工厂的一道耀眼的风景,这个以男人居多的单位,出现一个长得这样俏丽的姑娘,不能不让这些没亲眼见过什么美女的男人大饱眼福。他们断言,这个姑娘在他们这里呆不几天,一定很快就会调走,要不就会嫁个当官的儿子跳上龙门,浅水里怎么养得了大鱼。
可是,也许这个姑娘家没什么门路,也许这个姑娘还真的看好了这些单纯的工人,也许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主儿,她还在这里真就扎了下来。
龙兴平是个技术员,年轻时长得要比他的两个哥哥帅气。如果说老大一身的军人气质。老二一身的野性,那么他老三龙兴平就是一身的文气,虽然他的书读的也不那么多,可他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和气质。
在厂里,年轻时的龙兴平总是那么和蔼可亲,他从不发脾气,即使有人欺负了他,他也客客气气地对人,这样他就得了个大好人的称呼。
起初,葛玉婷并没看上这个什么大好人,不管他怎样的老实,不管他长得怎样的文静,像个姑娘,他在她的心理什么也不是,她的理想也的确没扎根在这里。她那时的对象可是个了不起的人,虽然他们读的是财经学校,可班里出现了一个会唱歌的男生,他有一个十分女性的名字,叫曲天歌。
曲天歌实在是个歌唱的好手,不管什么歌曲,他都会模仿的惟妙惟肖,在省里举行的大学生歌手大奖赛上,他一举夺得男子组通俗唱法第一名。
在学校的校园里,在学校门前的歌厅里,到处都留下他们的身影。听天歌唱歌,几乎是玉婷生活的一部分。毕业时,曲天歌告诉她,他要去北京发展,等闯出了名堂就回来接她。
然而,他再也没见到他的人影,他的歌声也从她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了。
就在他离开她视线的第二个月,她做了一次流产,那时他还没有从她眼前完全消失,他时常还给她打来电话,她并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躺在床上将养身体的孤独和寂寞,同时也在做着无望地渴盼,那就是她想象着天歌早日出现,把她带到她向往的京城。
此后,他就消失了。她一等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