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杭坐在扶椅上,暗暗腹诽了几句,他不过是暂时不能把私情公之于众,可不是真的受到蒙骗。
心里这般想着,陆知杭表面上却是笑而不语,只管让他们猜去。
“师父,我爹在朝堂上可有照料你一二?”宋和玉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追问方才的话题。
“不才,承了宋大人一些情。”陆知杭微微颔首,温声道。
听着二人言笑晏晏,阮阳平活动了下冒着热汗的手心,在来时心里就想了不少可能,踌躇不已。
不同于外人不知实情,他可是记得两年前,在江南时二人就互生情愫,师弟当真不知公主实为男儿身吗?
倘若陆知杭知道,那岂不是说明对方并不排斥男子,而他当年要是能再坚定些,是否现在站在师弟身边的人就有可能是自己呢?
阮阳平越想越觉得怅然,可他终究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哪怕师弟真能接受男子,如今的他心里藏着的必然是云祈。
“师兄?”陆知杭斟好热茶,抬首与宋和玉寒暄几句,正要让二人喝茶,就瞧见阮阳平魂不守舍的模样,还以为是师兄心里有了落差,便温声道,“师兄才华声名远播,在翰林院内沉淀几年,将来成就未必输于阮御使。”
“师弟,你我都是知根知底的,这些话就不必与我说了。”阮阳平端详着陆知杭,霎时间就明白对方这是想岔了,他沉吟片刻,说道,“我有话想问问你。”
阮阳平到底放不下,哪怕自知两人绝无可能,他还是想替自己求个答案。
宋和玉的视线与阮阳平撞了个正着,病气的俊脸闪过一丝了然,笑道:“我先到外边透透气。”
说罢,便识相地寻了个借口到院落外去了。
阮阳平本就有意让宋和玉先回避一二,见他如此懂事,倒省了他多问的功夫,这会书房内静谧无声,除了手中的温茶,唯一能让阮阳平能感受到的就是坐在一旁的陆知杭了。
“师兄想问什么?”陆知杭轻轻嗅了嗅手中的瓷白茶杯,鼻尖茶香四溢。
按陆知杭的想法,大概是与符元明有关才是,只是陆知杭这回却是猜错了。
在纠结了半响,阮阳平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师弟,你早知宸王殿下是男子了?”
阮阳平这话把他问得一愣,救驾的详情不问,乃至极有可能已经流传到阮御使耳中的丹书铁券也不问,就问了这么个颇有些八卦的问题,陆知杭眸光微敛,淡然道:“自然是不知的。”
“可你与他早就情投意合,我瞧着也不似作伪。”阮阳平听到这回答,心头一沉。
“那会儿我也不知宸王是男儿身。”陆知杭嘴角噙着淡笑,半真半假地回着。
他不是不信任阮阳平,只是兹事体大,容不得有一丝泄露的可能,诚然阮阳平本人不可能会把这事捅出来,可凡是总有万一,或威逼,或无意,他可不愿意再生事端了。
“那现在又该如何。”阮阳平眉头一皱,说不出的失望,陆知杭这话无疑是在告诉自己,他并无断袖之癖,自己先前那点奢望全都落了空。
“他是皇子,我是臣子,师兄以为呢?”陆知杭暗暗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
屋内二人说着什么,宋和玉听不清,他余光无意间的一瞥,在瞧见阮阳平流露出的情绪时,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独自一人闲着无事,脑海里的念头也不由得发散起来。
这次登门拜访还是阮阳平特意休了半日假才来的,自是要一同吃晚膳的,几人议论政事,又下了几盘棋就此散了,送别了被相府接回去的宋和玉,陆知杭与阮阳平在郡王府大门相望。
陆知杭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神色温和道:“师兄,待休沐了再与你会面,暂且别过了。”
“师弟如今在朝堂上的风光可谓羡煞旁人,师兄也不能落后才是。”阮阳平勉强扬起一丝笑意,打趣道。
“却不知是祸是福……”眺望中天上被层层云雾遮挡的明月,陆知杭低喃一声。
那声音轻得让阮阳平一阵恍神,还以为是自个听错了,他摸了摸耳朵,诧异道:“师弟方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师父的忌日快到了。”陆知杭低下头缓缓道。
阮阳平尚沉浸在失意中,骤然听他提起符元明,脸上的落寞尽显,道:“我知,太子现已伏诛,只道世事弄人,师父当初要是……”
“届时再把这件喜事告知,他老人家泉下有知,定会欣慰的。”陆知杭深深地望着面前经受官场打磨,褪去不羁的人,并没有把皇帝已经知晓自己是符元明弟子的事告诉阮阳平。
“告辞了。”阮阳平魂不守舍地点点头,说不清到底是在怅然些什么,拱拱手就上了马车,只是那步伐在夜色下略显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