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瑄面色沉郁,犹如积压了暴雨,径直走到条案前,目光略过堆积如山的案卷,心气定了几番终没压下。
抬手,哗的拂到地上。
承禄暗道不好,果然,圣人冷厉着嗓音吩咐道。
“让陆奉御过来。”
承禄起先以为圣人病了,一路催着陆奉御疾步小跑,赶到后陆奉御顾不上擦汗就去看诊,谁知圣人只问了几句话,便又让他退了。
问的不过是女子有孕,为何脉象诊不出来。
陆奉御答月份过小或许不太明显,这时容易疏漏。
圣人面上很是冷鸷,两人心惊胆战跪在殿中,深知陛下枕边无人,突然问起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又明白王家与圣人必定会有联姻,故而谁都不敢大意,唯恐说漏嘴,掉脑袋。
承禄看着圣人长大,早些年还好,到底年岁小即便再冷僻的性子,也好摸出脾气,可自打去边境待了几年,回来便愈发叫人猜不透心思。
他奉上茶水果子,提了句王家姑娘今日入宫。
周瑄似没听见,承禄又道:“她与昌河公主逛了半日,两人感情极好,晌午还在一块儿游船,待到傍晚王家姑娘要走,昌河公主非要留她住下,此刻便歇在公主处,听闻还得再住几日。”
他这话的意思,周瑄自然明白,
中宫未立,不好打王家的脸面。
舅舅回京后,竟变得有些不知收敛,明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温顺恭敬,忠君仁义,背地里却忍不住收受笼络,私交权臣。
人一旦被推到高位,贪婪之心生出,周遭便皆是万丈深渊。
谢锳攥着薄衾翻了个身,白露正在添香,银夹收好放回匣中,听见一声叹气。
“你可知何处有叫人瞧起来有孕的药?”
白露瞪大眼睛,结巴道:“娘子。。你。。你要那东西作甚?”
谢锳心烦意乱的闭眼,白露立时想到圣人,忙快步走过去,低身小声道:“西市有家药铺,听说前两年刘家小妾假孕争宠便是从那买的药。”
周瑄近日来举动尤其肆意,也尤其亲密,谢锳一度想告诉他真相,却又总在紧要关头骤然忍住。
那样的事便该烂在肚子里,何必多脏一双耳朵。
她只消捱着,捱到王家姑娘大婚,后宫充裕,周瑄淡忘。
一连数日,周瑄都未上门,谢锳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窃喜,他再禽兽,也不至于同有孕的女子动手动脚。
然谢锳没高兴几日,清早醒来后,便见白露和寒露着急的等在院里。
竟是云彦来了。
他清理了面容,穿着干净舒爽的月牙色圆领襕衫,身后摆着四五哥箱笼,谢锳过去时,他正笔直的坐在其上,手里不断扇着扇子。
谢锳愣住,青杏树下,他徐徐笑着容貌俊郎,似乎除了瘦些,与从前一模一样。
云彦抬头,看见她的一刹陡然起身,随后脚步轻快的走来,在谢锳反应过来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阿锳,你在哪,我便在哪,往后我也不再回府居住。”
谢锳怔愣的想抽出手来,云彦轻轻拉她入怀,双手环住她腰身,笑道:“你曾说过,想去个只有你我夫妻二人的地方,我该早些想到,也不必惹你如此伤怀。”
谢锳越听越不对劲儿,偏云彦自说自话,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她的神色。
“阿姊不对,既然阿耶阿娘不忍责她,咱们便搬出府来,从此各过各的日子,可好?”
他声音越发温存,低头捋着谢锳的鬓发,唇落下来,谢锳不由猛地一退,“你。。。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