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万历二十年。
大明内阁依旧是一派忙碌景象,自开海之后,内阁所处理的事务虽还是原来那些,忙碌程度却添了一倍,虽几位阁老皆是干臣,却仍是有些精力不济。
如今内阁一共五位阁老,申时行为首辅,次辅柳贺,三辅王锡爵,余有丁在万历十二年过世,便增补了许国为阁臣,之后又因内阁事务繁忙,补了王家屏。
这一日,内阁收到自辽东发来的奏报——倭国果真集结大军侵犯朝鲜。
得了消息,诸位阁臣神色倒没有太大波动,这数年间,大明各地并不是十分安定,本年二月,哱拜与其子承恩、义子哱云等在宁夏叛乱,朝廷派麻贵及李如松等镇压,在七月时结束了哱拜的叛乱。
倭国进犯朝鲜才刚刚开始,朝鲜国尚未对大明求援,但因柳贺入阁以来常请辽东等地驻守官军关注朝鲜动向,对倭国国内也投注了精力,今日接到奏报,阁臣们都并不意外。
开海之后,福建等地的水师若无事就会去鲸海溜达一圈,顺带找找倭国的麻烦,本以为能震慑倭国,令其不敢进犯朝鲜,谁知丰臣秀吉野心竟如此大,仍在国内集结兵力,要将朝鲜拿下。
王锡爵先来找上了柳贺:“若倭国拿下朝鲜,其是否会越过海境,直奔我大明而来?”
“元驭兄,的确有此风险。”柳贺道,“倭寇狼子野心,我等不得不防啊。”
柳贺和王锡爵都赞成出兵的想法,但申时行颇为犹豫。
申时行也非为私欲,只是哱拜叛乱已叫辽东兵马忙碌了许久,对上倭国势必又是一场恶战。
若倭国进犯本土,大明上下必然毫无犹疑,但只为朝鲜一国便要出动无数兵力,粮草、人马、军饷……要朝鲜国出这笔钱,朝鲜国必然是出不起的。
经过开海十年,国库中的银钱的确充盈了许多,加之朝廷为百姓经商提供便利,商税税制又加以完善,可一场战争的烧钱程度着实不容小觑。
仅在宁夏打的一场哱拜叛乱,就足以令朝廷休养生息许久,大战之后再迎来大战,播州杨应龙又在蠢蠢欲动,作为阁臣,治理国家也像是一场生意,亏损太多就不适合做。
申时行一贯沉稳,凡事不喜冒进,有他任首辅,内阁便仿如有定海神针一般。
自万历十年张四维回乡后,内阁阁臣之间、内阁与六部、与六科虽常有冲突,但彼此间互谦互让,加之朝野内外俱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朝臣们也愿为之共同奋斗。
所谓治世出能臣,说的便是这么个道理。
柳贺这次辅在朝堂上已算是十分醒目了,但论为人处事,他仍是不及申时行老辣。
柳贺这边刚和王锡爵商议过朝鲜战事,兵部尚书石星便至了,石星是自户部尚书转的兵部尚书,也是大明朝为数不多被下狱处死的兵部尚书,皆是因其在朝鲜之战的判断失误。
战事仍未起,石星所想倒是与柳贺、王锡爵一致——这一仗,该打。
开战是大事,柳贺虽觉得和倭国这一战不可避免,但倭国毕竟还未打到大明,还有时间仔细商议。
张居正还在时,他便和张居正谈过倭国之事,借助开海之便,大明在倭国内部安插了不少人手,将倭国的动向及时汇报。
倭国有多少兵马、其战力如何、使用的何种火器,大明未必事事透彻,却比倭国以为的更了解这个对手。
……
待朝鲜国派使者来求援,此事正式登上内阁议事桌。
申时行忧虑仍然不减,廷议之前,柳贺曾关起门来和他探讨过几回,他所想的是,这一杖大明若赢了倭国,便将其国内银矿据为己有,据柳贺分析,丰臣秀吉之所以能够一统日倭国,也是因大明货物涌入倭国,又反过来使用倭国所产白银的缘故。
“泽远,其中道理我也明白,但我大明着实经不起战事遍野。”
柳贺道:“朝鲜国那边,元辅觉得该如何回应?”
当今天子十分好面子,朝鲜使团来求救,若大明置若罔闻,天子面子上恐怕也过不去。
后世分析明史,认为万历三大征断绝了大明的命脉,将张居正改革的收益全部耗光,是万历穷兵黩武的表现,可身处眼下的情境中,柳贺却觉得,三大征是避无可避。
播州杨应龙叛乱、宁夏哱拜叛乱,朝廷不可能视而不见,至于丰臣秀吉侵占朝鲜,朝鲜是大明属国,距离辽东又十分近,待其将朝鲜完全侵吞,丰臣秀吉的野心必然进一步扩大。
何况柳贺了解倭国这个国家,倭国人必须将之彻底打服,他们才能暂时断一断野心。
大明处处相让,换来的必然不是倭国的退让,只会让丰臣秀吉的气焰更加嚣张。
“泽远,此杖非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