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来了两个大户,一个要提二十五万、一个要提十八万,我说上海的头寸,这年把没有松过,我们档手调头寸去了,他说明天再来,你一露面,我这话就不灵了。』
山穷水尽的窗本常真有柳暗花明之乐,心想说老实话也是个搪塞法子,这姓社的人很能干,站柜台的伙计,以他为首,千斤重担他挑得动,不如就让他来挑一挑。
于是他想了一下说∶『不错!你就用这话来应付,你说请他们放心,我们光是丝就值几百万银子,大家犯不着来挤兑。』
『我懂。』杜伙计说∶『不过今天过去了,明天要有交代。』
『那两个大户明天再来,你说我亲自到宁波去提现款,要五天工夫。』
宓本常又说∶『我真的要到宁波去一趟,现在就动身。』
『要吃中饭了,吃了饭再走。』
『哪里还吃得下饭。』宓本常拍拍他的肩,『这里重重托你。等这个风潮过去了,我要在大先生面前好好保荐你。』
哪知道午后上门的客户更多了,大户也不比上午的两个好说话,人潮汹涌,群情愤慨,眼看要出事故,巡捕房派来的那个『三道头』追问宓本常何在?姓杜的只好说实话∶『到宁波去了。』
『这里怎么办?』谁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有阿章说了句∶『只好上排门。』
第二章 变起不测
螺蛳太太已经上床了,丫头红儿来报,中门上传话进来,说旱康的档手谢云青求见。
『这时候?』螺蛳太大的心蓦地里往下一落,莫非胡雪岩得了急病?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太太!』红儿催问∶『是不是叫他明天早上来?』
『不,』螺蛳太太说∶『问问他,有什么事?』
『只说上海有电报来。』
『到底什么事呢?去问他。』螺蛳太太转念,不是急事,不会此刻求见,既是急事,就不能耽误工夫,当即改口∶『开中门,请谢先生进来。』她又加了一句∶『不要惊动了老太太。』
红儿一走,别的丫头服侍螺蛳太太起床,穿着整齐,由丫头簇拥着下了楼。
她也学会了矫情镇物的功夫,心里着急,脚步却依旧稳重,走路时裙幅几乎不动——会看相的都说她的『走相』主贵,她本人亦颇矜持,所以怎么样也不肯乱了脚步。
那谢云青礼数一向周到,望见螺蛳太太的影子,老远就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候着,直到一阵香风飘来,闻出是螺蛳太太所用的外国香水,方始抬头作揖,口中说道∶『这样子夜深来打扰,实在过意不去。』
『请坐。』螺蛳太太左右看了一下,向站在门口的丫头发话∶『你们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客人来了,也不倒茶。』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我接得一个消息,很有关系,不敢来告诉四太太。』
『喔,请坐了谈。』说着,她摆一摆手,自己先在上首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谢云青斜欠着身子落座,声音却有些发抖了,『刚刚接到电报,上海挤兑,下半天三点钟上排门了。』
螺蛳太太心头一震,『没有弄错吧!』她问。
『不会弄错的。』谢云青又说∶『电报上又说∶宓本常人面不见,据说是到宁波去了。』
『那么,电报是哪个打来的呢?』
『古先生。』
古应春打来的电报,决不会错。螺蛳太太表面镇静,心里乱得头绪都握不住,好一会儿才问∶『大先生呢?』
『大先生想来是在路上。』
『怎么会有这种事?』螺蛳太太自语似地说∶『宓本常这样子能干的人,怎么会撑不住,弄成这种局面?』
谢云青无以为答,只搓着手说∶『事情很麻烦,想都想不到的。』
螺蛳太太蓦地打了个寒噤,力持平静地问∶『北京不晓得怎么样?』
『天津当然也有消息了,北京要晚一天才晓得。』谢云青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明天这个关,只怕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