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寻说:“你花了多少钱收这个东西?”
老威伸出三根手指。
田寻说:“三百?那不多。”
老威脸上变色:“三百?你当是废铜啊?三千!”
田寻听罢,仔细看看手里的香炉内壁,又看了看老威的脸,咽了口唾沫,慢慢把香炉放下,脸色十分凝重。众人一看不对劲,都不说话了。
老威心里一咯噔,说:“哥们,你是不是想说啥?”
田寻看着老威的脸,说:“那我可就直说了。”
老威有种不妙的预感,说:“你……你说呀!”
田寻说:“三千块钱收个清末的香炉,说真的,的确不贵。”老威长出一口气,照着田寻前胸就是一拳:“你逗我是不?那你把脸拉这么长干啥?吓我一跳呀你!”
周围众人也都笑了。田寻却慢悠悠地说:“可三千块要是收个解放后期的仿品,那就赔了。”
屋里一阵尴尬地沉默。
老威觉得嗓子眼有点发干:“你是说,这香炉……是解放后期的假货?”
田寻又仔细看了一下香炉的内沿,说:“这香炉仿的是清中期的样式,说实话仿得不错。首先从底下这‘康熙年制’双行四字行楷款来看,一般多见于官窑,但就是在官窑也很少见,官窑大多是‘大清康熙年制’双行或三行楷书款,可是少见并不等于没有,但它下面的‘大清内务府造办处’八个字就有点画蛇添足了,只有光绪时期之后朝廷动荡,才有一些仿品敢这么整,要是在清中期是没人敢的。”
老威说:“是啊,所以我才觉着这玩艺应该是清后期的仿品。”
田寻说:“这东西仿的很有意思,它为了让人认为是清末的仿品,所以加上了‘大清内务府造办处’几个字,在之后很少有人愿意加这句话,要仿就仿清中期的东西,因为那时候的东西比较值钱,一加上这几句,就变成了清末仿清中了,价值打折了很多,但造假之人抓住了买主一个心理。”
旁边的人都问:“啥心理?”
田寻说:“年头越古的东西越值钱那是不假,但同时大家鉴赏时投入的注意力也就越高,生怕一个走眼吃了大亏。而近代的东西既不是太值钱,也不是太没价值,所以大家在买的时候反而放松了警惕,都以为谁造假不挑值钱的造?这段时期的古董就成了大伙鉴赏的薄弱地带。再有就是这个‘康熙年制’双行四字行楷款,这个款倒是做的很像,是真正康熙年的官款。”
老威说:“老田,这就是你露怯了。你没觉着这底款有猫腻呀?”
田寻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康熙年制’的制字应该是繁体的上制下衣,对吗?”
大家也都附和着说:“对啊对啊!”
田寻说:“这个简体的‘制’字在康熙字典里就有,并不是说中国的简体字都是解放后才出来的,很多字在清朝时甚至更早就开始用了,因为那时的人已经觉得有些汉字太复杂,于是就偶尔用些简化的。比如明朝时期的刻印本《水浒传》里,赤发鬼刘唐的‘刘’字就已经用上了文刀刘而不是卯金刀刘,这就是早期的简化字。这么写款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并不代表没有。”
老威有些不服气,他说:“我说哥们,你光凭一张大嘴推理,就说它是解放后的仿品,也有点太武断了吧?得拿出点真凭实据来呀!”旁边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说。
田寻微微一笑,端起香炉,把炉口对着老威的脸说:“你仔细看看炉口里面最靠边的位置,有细细的一圈打磨痕迹,是因为它的胎做得太粗糙,如果不打磨的话,用手往里一摸就能摸出毛刺来,所以得打磨光滑一点。可这圈痕迹上面的拉丝条纹十分精细,光用手工很难磨得这么细,更何况是在香炉口里面最靠外沿的地方,普通工具根本就伸不到这个位置,所以说只有一种工具才能做到,你猜是什么?”
老威接过香炉,对着光用放大镜仔细地看了又看,脸色由青转白,从白又到黑,没想到这么隐蔽的地方居然都被田寻发现了,看了看后,老威吞吞吐吐地说:“那……那肯定是微型电动砂轮机了。”
田寻哈哈大笑:“对啊!电动砂轮的轮片平行固定在手柄上,转圈是探出来的,只有它才能接触到瓶式容器的内胆外侧,说真的,如果不是这一点,我也吃不准这东西的准确年代。”
众人接过香炉,挨个传看了一圈,边看边议论纷纷。老威沮丧地说:“这么说,我到底还是让那个冒儿爷给唬了呗?”
田寻说:“现在的冒儿爷真是越来越下功夫了,他们用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方法,先让你一眼就能看出他手里的东西是假的,而这件仿品却也有些价值,但实际上它却是件不太值钱的现代仿品。”
旁边一人取笑道:“老威,这个月你连收了三件枪货,要是用足球术语来讲,你这也算是‘帽子戏法’了,哈哈!”
大家哄堂大笑,老威气得把香炉盖扔向那人,说:“你的少说风凉话,快给我滚犊子!”
那人笑着接住香炉盖放在香炉上,拍拍老威肩膀说:“得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东西一般人还真瞧不出来,说不定哪天还能当清末的仿品卖出去呢!”
老威听了这话,脸色稍微有些回复,他一撇嘴说:“就是,说不定明天我就四千卖了呢!”
田寻说:“可不是吗?说不定卖了一圈,最后还能卖到那冒儿爷手里。”
大家又笑了。田寻站起来说:“没别的事了吧?那我可回家了。”
老威说:“别呀,走,咱哥俩个整点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