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肃怕顾欢窘迫,正想乱以他语,帮忙推托,顾欢却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说:“那我就献丑了。”
高肃很感意外,也起身跟了过去。
顾欢铺开宣纸,略思片刻,便道:“卢大人才思敏捷,我是和不来的,借景生情,赋诗一首,还请各位勿笑。”
“岂敢。”萧放文质彬彬地说。“顾将军少年英才,作的诗自是好的。”
顾欢提笔凝神,写下一首七律:“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此诗作者实是李白,不过此时却尚未出生,顾欢不耐烦琢磨这些平平仄仄的事,前世却背熟了不少名诗佳句,此时一挥而就,字却是自己写的,一笔行书,既有秀丽,又含气势。她放下笔,后退两步看着,满意地笑了。
这首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高肃读完,愉快地说:“好诗。兄弟,这里就有郁金香,咱们好好喝一杯。”
自五胡十六国时代以来,北方便少有人才,一些朝廷甚至扣押前来出使的南朝官吏,以便留住人才。在齐国也一样,朝中重武轻文,军中有文才的人甚少,此时见顾欢居然出口成章,那些文人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卢思道和萧放都觉得此诗浅白,便分别出言劝说,希望她再作一首,最好是可以唱诵。
顾欢前世今生都曾饱读诗书,倒也不怵,想了想,便写了一首陆游的词。
“江左占形胜,最数古徐州。连山如画,佳处缥渺著危楼。鼓角临风悲壮,烽火连空明灭,往事忆孙刘。千里曜戈甲,万灶宿貔貅。
露沾草,风落木,岁方秋。使君宏放,谈笑洗尽古今愁。不见襄阳登览,磨灭游人无数,遗恨黯难收。叔子独千载,名与汉江流。”
这词放在此时此地,竟是贴切之至,她写完之后,放下狼毫,抬头看向高肃,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高肃忍不住放声大笑:“果然好词。”
萧放也道:“好词。郑师傅,你来看看,可能唱得?”
郑怀英起身走进来,看着那笔走龙蛇,满纸云烟,渐渐地在心里配上曲调,哼了起来。等到读完,他兴奋地点头:“好词,不过,不能配《兰陵王入阵曲》,在下定当为此词另谱新曲。”
“好,拜托了。”顾欢冲他抱了抱拳,心里忽然一动,问道。“郑师傅,你可否在此多留些时日,教我弹那曲《兰陵王入阵曲》?”
郑怀英一怔,转头看了一眼萧放。
卢思道轻声说:“郑师傅身在乐籍,希逸此次带他出来,自当带他回去,否则,对希逸固然不大好,郑师傅更是多有不便。”
听到这里,郑怀英本来亮晶晶的眼睛变得黯淡了。他微微低头,不再吭声,脸上神情复归平静,却隐隐地有一丝无奈。
高肃在一旁淡淡地道:“既如此,兄弟就别强求了。他日有暇,我们上邺城去聆听郑师傅的妙曲。”
顾欢却不肯善罢甘休,此人是《兰陵王入阵曲》的作者,那可不同于其他人。再说,这个年轻人相貌端庄,气质优雅,眉宇间却有无限委屈,顾欢一见,哪里还忍得下来?她想了一下,把高肃拉出亭子,低声问:“郑师傅身在乐籍,那可以除籍的吧?”
“这是可以的,教坊中的女子尚且可以赎身,何况他只是一个乐师?”高肃微笑。“怎么?真想把他留下来?”
顾欢肯定地点头:“王府里养个乐师,没什么问题吧?”
“那当然不算什么大事?稍微富贵一点的人家都养着乐班,我府里想要进一个乐师,自是小事一桩。”高肃爽快地道。“行,我叫人去邺城红袖坊,为他除籍。”
“要多少钱才能办下来?”顾欢赶紧问。“我来出吧。”
高肃笑了。自他五年前被封为郡王,上门来借钱或是行贿的达官显贵多得数不胜数,钱他借,贿不收,更不与那些人交朋友。而趋炎附势甚至无耻下流之徒也有不少,他全都懒得理会。像顾欢这样生性纯良的人,他竟是从未见过。
顾欢看他笑着看自己,半晌不言,不由得急了:“哎,到底要多少钱?是不是要很多?我现在也有俸禄拿的,如果不够,你先借给我,我写信叫我爹派人送来,再还给你,行吗?”
高肃更觉得她很可爱,不禁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头,笑道:“不用你出,我来办吧,你别管了。反正他出了乐籍也是入我王府,你总不会是要他入你顾府。”
“这倒是。”顾欢听他言之有理,立刻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别客气,这是做王爷难得的好处之一。”高肃学她刚才的模样,对她眨了眨眼,随即转身回到亭子里,对萧放说。“希逸,我看这样吧,如果郑师傅愿意,我替他除了乐籍,进我王府做乐师吧。”
萧放看向郑怀英,笑着说:“东园,这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你看呢?”
郑怀英看了高肃一眼,低头道:“多谢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