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代想了一下,“你几时走?”
“既然回来了,就打算住几日!”
“这敢情好!”苏代笑道,“二哥一走几年,别的不说,想杀小弟了!不瞒二哥,你走这些日子,小弟也是不想种地,满脑子净是达官贵人,早晚听到车马响,就有点魂不守舍,那心思,就跟前几年你在家时一样!”
苏秦笑了笑,拍拍苏代的肩膀:“是一样,也不一样!”
“嗯,”苏代点头道,“听二哥说话,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二哥,你且说说,这些年都到哪儿去了?还有,你的结巴是咋个好的?”
苏秦不想多说,指了指屋子:“还是屋里去吧,阿大等着喝酒呢!”
苏代笑了笑,跟苏秦回到厅中。这日苏虎心情高兴,不停地喝酒,苏厉也陪着他喝,一直喝到人定时分,两人大醉,各回房中睡了。
夜色渐深,苏代正在陪苏秦喝酒,苏代妻在门外大声咳嗽几下。苏代听得明白,知道妻子的意思,笑对苏秦道:“二哥,夜深了,你刚回来,想必累了,先回房歇着,咱们有酒明日喝,有话明日说!”
苏秦干笑一下,对苏代道:“你先睡吧,我还要想些事儿!”
苏代知道苏秦不愿回房,随口笑道:“二哥,你一走几年,真把二嫂想坏了。有啥事儿以后再想,二嫂正在屋里候着你呢!”
苏秦没有睬他,端起酒碗,扬脖喝下。苏代想了想,许是二哥抹不开面子,起身抱拳,笑道:“二哥,那口子在催我呢,小弟这先回房去了!”
苏秦点点头,拱手别过。苏代走出大堂,与其妻一道回至他们两口子的那进小院。苏秦走这几年,苏家大院不断添丁加口,苏虎乐不可支,绕主房增设两进小院,一进是苏秦家的,另一进让苏代家住了。苏厉家住在主房后面,早在苏秦走前已设小院。苏虎、姚氏则与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住在主房。
苏秦隐隐听到关房门的声音,再后是门闩的“哗啦”声,再后就无声息了。
夜越来越深。苏秦又喝一时,心中渐渐烦热,起身走至院中,在大椿树下盘腿坐下,闭目而坐。
初冬之夜,天清月冷,寒气袭人。苏秦一来腹中有酒,二来在谷中练就了功夫,竟也不觉得寒。
整个院落里,唯有苏秦房中的灯光依然在闪亮。苏秦知道有人在等他,仍旧一动不动,一直在树下盘腿端坐。不知过有多久,苏秦听到一扇门“吱呀”一声开启,不一会儿,一人缓缓走出,在他身边坐下。苏秦不用睁眼就已知道,是娘来了。
挽浪子痴父析田产 蒙羞辱苏秦置裘衣(5)
姚氏陪他坐有一会儿,伸手抚摸他的头发,轻声说道:“秦儿,外头冷,你坐这里会受寒的,榻上歇去,哦!”
苏秦睁开眼睛,望娘一眼,没有说话。
“唉,”姚氏轻叹一声,“秦儿,娘知你心里苦,可你那媳妇,她也苦啊!”
苏秦再也忍受不住,一头扎在姚氏怀中,哽咽道:“娘——”
姚氏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就像他在小时候一样。
苏秦的小院子里,朱小喜儿呆呆地站在门内的阴影里,望着相拥而泣的娘儿俩,泪水夺眶而出。有顷,她返身走进屋中,两只泪眼久久地凝视着榻上她早已铺好的双人被窝。榻上是三床崭新的缎面被子,上面有她做姑娘时亲手绣下的鸳鸯图。自成亲那夜苏秦出走之后,她再未用过,保存至今。
站有一会儿,小喜儿牙关一咬,拿袖子抹去泪水,从一个角落里取出自己平日所睡的两床旧被子,又从床榻下面拉出一条硬席,靠墙角摊好,在上面铺上一床被子,爬上去躺下,用另一床将自己蒙了个严实。
油灯的余晖斜照在她盖了六年的旧被子上,被子随着她的不断抽泣而阵阵抖动。
苏秦回到房中时,小喜儿已经睡熟了。苏秦望她一会儿,轻叹一声,从榻上取过一床新被子,盖在小喜儿身上,自己也于榻上和衣躺下,拉被子蒙上。
翌日晨起,苏虎早早起床,拿上地契,赶往里正家里。苏秦喝过姚氏煮的两碗稀粥,抿过嘴巴,回到房中打开包裹,挑了一件像样的衣服穿上,朝院门走去。刚到门口,苏厉打外面回来,见他这副样子,憨厚一笑:“二弟,你要出去?”
苏秦点了点头。
“是去王城?”
“嗯。”
苏厉将手伸进袖中,摸有一时,拿出一枚金币,塞给苏秦。苏秦怔了一下,正欲推还给他,见他又是憨厚一笑,踅身进院去了。
苏秦细看这枚金币,见它铮铮闪亮,知其在大哥的袖囊里不知存放过多少个时日了。苏秦心里一酸,朝苏厉的背影轻叹一声,将金币纳入袖中,袖手走向村外。
这日天气晴好,也无北风,洛阳王城里天高云淡,阳光和暖,街人只好脱下刚刚穿上的棉衣,好忙活营生。
苏秦像六年前一样走在大街上,一边走着,一边东张西望。洛阳就如轩里村一样,街道依旧,但较六年前冷清多了。路过那家他曾为之扛过粮包的粮铺时,苏秦顿住步子,看到铺面依旧,掌柜却是换了。苏秦本想进去看看,瞥到新掌柜面目不善,也就作罢。
苏秦信步走至贵人居,来到张仪租住的那个院子,却见门口长满齐膝深的蒿草,都已枯黄。门上落着铜锁,细看那锁,竟也锈迹斑斑,想是自他走后,再也没有开过。苏秦感念房东留他一宿之恩,寻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