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家拜望,竟也无人。打探邻居,方知房东已于三年前得紧病谢世了。
想到时过境迁,世事无常,苏秦长叹一声,离开贵人居,向王宫走去。此番回洛,他要做的大事之一就是觐见天子。在山中时,苏秦一度想过振兴周室,借周天子旗号一统乱势,使天下复归周初礼制。游过齐、赵之后,这一想法不翼而飞。此番拜见,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替师姐姬雨,更替姬雪,探望一下这个饱受打击的父亲。
周宫正门处,落叶遍地,两扇深红色的大门洞开着,大门两侧各站两名甲士。远远望去,四甲士全身披挂,持戟挺立,甚有威仪。走至近旁,苏秦这才看到真相。四甲士站姿各异,有两个干脆是拄戟而立,眼皮沉重,似在打瞌睡。另外两个虽未拄戟,却也是一身懒散,百无聊赖。苏秦注意到,他们个个年过四旬,毫无疑问,都是老兵油子了。
苏秦一直走到门口,四甲士仍旧动也未动,似是没有看到他。苏秦不好硬闯进去,只好顿住步子,咳嗽一声,揖道:“周人苏秦求见大周天子陛下,烦请军士通报!”
四人这才打个愣怔,醒过神来,抖起精神,将戟横起,各拿眼睛上下打量苏秦。苏秦再揖一礼,递上拜帖,朗声重复道:“周人苏秦求见大周天子陛下,烦请军士通报!”
挽浪子痴父析田产 蒙羞辱苏秦置裘衣(6)
一名甲士接过拜帖,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一身布衣,既无车乘,又无仆从,不还礼不说,还把眼睛一横,大声问道:“你是周人,家住哪儿?”
苏秦再揖:“伊洛之东,轩里!”
“是轩里呀,”另一甲士接道,“在下去过,都是隶农,一窝子打牛屁股的!”
众甲士哈哈大笑起来。苏秦正自愠怒,头前说话的甲士走过来,用鼻子嗅了嗅苏秦的衣冠,点头道:“嗯,你说得是,这人身上真还有股牛屎味儿!”
几个甲士越发笑得开心。
苏秦万未料到会在这儿遭人抢白,登时怔了。一个甲士见他不走,猛将眼睛一瞪,大声喝道:“你还不走,想吃肉栗子么?”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苏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竟是傻在那儿。那甲士猛一跺脚,又将戟头连连捣在地上:“你个臭牛屁股,还不快滚!”
苏秦这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仓皇离去,身后传来那群甲士更加开心的哄笑声,再后是一句“哼,一个抠牛屁眼的也想朝见天子,大周天子虽说落势,也是这么好见的吗?”
苏秦又羞又愤,一路逃过两条街道,放缓步子,越想心中越是气恼。与此同时,隐藏于内心深处的自卑心也被这番羞辱释放出来。苏秦摘下头冠,拿在手中看有一时,又将自己身上的衣着打量一番,长叹一声,自语道:“唉,这世道,狗眼看人低,似我这般出身,若无衣冠,连门都进不去的!”
苏秦正自思忖,陡然望到不远处有一家门面考究的裁缝店,心头一动,径走过去。
此店装修考究,门面奢华,里面挂满各式精工制作的冠带、鞋袜、服饰等,另有许多面料、皮毛等,色彩艳丽,质量上乘,门额上更有“王城第一剪”五个金字。看得出来,门面的生意并不好。洛阳王气已失,百业凋落,富贵人家越来越少,此店也就门可罗雀了。
听到门外脚步声,店中伙计急急迎出,看到苏秦的衣着,顿时一寒,扭身进屋,见苏秦也跟进来,似吃一惊,倚在柜边,不冷不热地问道:“客官有何贵干?”
苏秦逐一审视挂在店中的各式华服,见到一套士子服甚是中眼,指着问道:“这套服饰全做下来,得多少金子?”
伙计见问,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扑哧笑道:“不瞒客官,这套服饰不适合你!”
苏秦冷笑一声,板起面孔:“我在问你多少金子?”
伙计见苏秦虎脸,意识到自己违了生意上的规矩,赶忙打一揖,赔笑道:“客官,这是名士服,一身三套,有春秋装、夏装和冬装,不单卖。面料全是从楚国郢都运过来的,冬装是裘衣,正宗裘皮,去年十金,今年生意不好,掌柜减价了,共是八金!”
苏秦将手伸入袖中,摸出那枚金币,拿在手中,还过一揖:“收订金吗?”
伙计看他只有一枚金币,知他不是买家,白他一眼,摇头道:“本店是‘王城第一剪’,在洛阳没有第二家,因而不收订金。客官若要实做,须付清八金,十日后取——”
不及伙计将话说完,苏秦已是一个转身,大步离去,背后传来伙计不屑的声音:“嘿,这人真是,我说这套不适合你,偏是不信!”
中午时分,各家都在吃饭,大街上甚是冷清。苏秦本欲拜访琴师,经这两番折腾,竟是没了心情,肚子也无一丝饿意,漫无目标地沿街遛嗒,手中下意识地不断揉搓苏厉早上塞给他的那枚金币,眼前反复闪浮起甲士的嘲弄、伙计的不屑。
苏秦拐进一条不大的胡同,欲从那儿抄近路回家。走没多远,身后传来一阵骚动。苏秦一惊,回头望去,见是一条黑狗夹着尾巴“咣咣”叫着狂奔过来,两个壮汉各执棍棒,大声吆喝着追在后面。苏秦急忙闪到一边,黑狗从旁边直蹿过去,跑没几步,猛见前面现出另一汉子,手拿棍棒堵在胡同的另一端。
眼见无处可逃,黑狗只好回头,奔至苏秦脚下,伏在苏秦面前,全身直打哆嗦,两眼望着他,呜呜哀鸣。三个持拿棍棒的大汉前后围拢过来,黑狗越发战栗,呜呜叫着,钻进苏秦的两腿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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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浪子痴父析田产 蒙羞辱苏秦置裘衣(7)
一个壮汉叫道:“这位兄弟,让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