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接着说道:「杨钰娘所食有毒蘑菇,从外观上来说,像极了平日能食用的无毒蘑菇。知行,你看会不会只是有人弄错了,整件事情可能只是个意外,那人本只是想送无毒的,但却没分清楚,送了有毒的给了杨钰娘。」
柳志远笑着摇摇头,斩钉截铁道:「绝无可能!」
陈冰不解道:「为何?」
柳志远说道:「你忘了她家中的死狗和死鸡了吗?若说是误食,那狗应是死于院中才是,而鸡更应该是死于鸡窝之内。如今倒好,这二者皆是死于茅房之中,且那茅房之门又是关着的。这狗和鸡又无手,如何开的了门,又如何能进得去?既然不是误食,那定然是下毒者所为了。」
陈冰点点头,抿了口面前的清茶,叹道:「哎,杨钰娘却也是多灾多难啊。如今当务之急便是给她祛毒,而后才是去寻那下毒之人。」
柳志远笑道:「处理那剩余的半篮子蘑菇,实则有许多许多方法。可将其带出,或掩埋,或焚毁,或弃之荒野,或沉于流水,皆是上上之选。可他倒好,直接切碎了喂食于鸡狗,再把死了的鸡狗扔于茅房之中,此等画蛇添足的行径,实是说明了此人胸无智计,亦无城府,蠢笨之极,要寻此人,绝不是甚么难事。」
陈冰说道:「如今只是毒了杨钰娘了,谁知他还会去毒谁,因此,此人终究是个祸害,还是要寻到为好,以免将来还会有村人受其毒害。」陈冰站起身子,把柳志远带来的药材翻看了一番,她心中了然,说道:「知行,你带来的这些药材中,金银花,地骨皮,玄参,芦根和夏枯草这五味草药均是可以用的。可是,你这里却缺了一味极其重要的草药,牛筋草。知行,你帮个忙,可否寻人采些新鲜的牛筋草回来?」
柳志远回道:「好,如今是夏日,这牛筋草到处都是,只消两个小厮,小半个时辰,便能采个十斤回来。我这就交代下去,让钱忠义办了此事。」
陈冰却是笑道:「哪里需要十斤这许多,能有个一两斤就够用了,这牛筋草是要新鲜的,更兼到处都有,故而不需要备着,要用时去采便是了。」
过得半盏茶的功夫,柳志远再次回到东厢房内,陈冰已称好自己所需的草药,并把这些药物浸泡在了药壶内。而此时她正在纸上记着自己所配的方子。柳志远站其身后,看过陈冰所写的方子,心中甚奇,说道:「二娘,你这方子上只需用适才你选出来的五味药材?是不是太少了?另外,这牛筋草为何不加进去?」
陈冰放下笔,说道:「若是照着书中所记而来,确是还要多上四五味药。只是这四五味药只是补虚所用,并非解毒所必须药物,加了亦是无多大用处,因此我便没有去加。你所说的牛筋草,这是关键药物,当然是要用的,只是并非和那五味药一起煎服,而是捣烂成汁,作为药引,先行服用,而后在饮煎好的药。不过这药引里头,我还得添加一样东西,大魔头,你到是猜猜看,我会加甚么?」随后笑着补充道:「若是猜对了,我明日便来做好吃的给你吃。」
柳志远心中寻思道:「既然特地问我,那这味药物便不会是普通之物,也不会是我带来的那些药材,难道此处还有甚么奇怪之物可以入药的?不会,这东厢房是才建好的,哪里有甚特别之物,定然不会是的。这就奇了,适才两度抱着她,也未闻到她身上有甚么药味。啊!难道是这个?!」
他念及至此,有些不太自信的说道:「我想了一下,除了我身后桌上的药材,这屋子里能还能入药的,怕只有二娘你手中的蘑菇片了。因而我猜你说的便是这毒蘑菇了。可是我很不明白,这蘑菇明明是剧毒之物,为何你要用来入药?」
陈冰浅笑道:「治毒有两种方法。万物相生相克,一般在毒物生长之处,会有与其相克之物生长,若是知其长于
何处,便能在该处找到解毒之物,这是其一。若是不知其长于何处,亦无不可。可用其他解毒药物替代,或是干脆以毒攻毒。毒物其本身有毒,为了不使自身中毒,其体内便会有相克之物,以少量同样毒物,经解毒药石混入其中,其毒性便会被解除,而所留下的便能起解毒之用了,这便是其二。如今我只须把这片蘑菇与牛筋草一同捣烂,便能起到解毒的作用。」
柳志远恍然,不过心中更是好奇,他没能忍住自己才涌上的好奇之心,问出了一个藏在心中很久了的问题:「二娘,适才你在西厢房中用针救杨钰娘的手法,同那日在顾渚山点我穴道的手法极是相似,另外,你这医术,包括这解毒的本事,都不似寻常渔家女子家中会有,这些本事想来亦是有其他高人传授于你。我大胆猜上一猜,这高人是否姓东野?」
陈冰叹口气,摇摇头说道:「若是此人能收我为徒那就好了。我并非他的徒弟。哦,他也并非姓东野。」
柳志远心想大楚境内不姓东野,那还有谁会有此等点穴手段和医术?莫非二娘有所隐瞒?念及至此,他也不点破,说道:「既然传授你本事,却不收你为徒,这又是为何?」
陈冰说道:「实不相瞒,他教授我医术和这点穴手法之时便说了不收我为徒,他武艺高强,医术又好,若真能成为他的徒弟,那也是极好的,可惜,哎。他曾为江湖中人,许是害怕将来会有人寻仇罢,为了不使我卷入其中,才不收我为徒罢。知行,也不怕你取笑,今日是我头一回独自救人,尤其施针时,我心中可是紧张的很呢,好怕扎错了穴位,那样便会适得其反害了她的性命。好在杨钰娘的命是保住了,我也算是功成圆满了。如今就差最后一步了,只要煎好了这汤药,让她连服五日,自能拔净她体内馀毒。经此一役,也算对我的医术有了一个肯定,我心中亦是有数自己的斤两了。」
此时牛筋草已被送到了东厢房,陈冰称好过水洗净,沥干了水分后,将那片蘑菇又切成了五小份,取一份蘑菇粒与牛筋草一起放入石舂内用力捣碎成汁。做完这些之后,陈冰把浸泡好的药材取出,沥水后重又放入了药壶中,加了三碗水后便架在小碳炉上。陈冰轻拍手中掌灰,长舒一口气,说道:「大功告成,待这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后便能让杨钰娘服用了。」
此时天色也已近申正时分,院外摆的流水席也已吃完,吃了饱饭的村众极是欢欣,相互熟识的,便勾肩搭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一起回了各自的村子。即便是不识的,亦是互相道好,更有甚者,似是寻到了知心好友而相见恨晚。
「少主,柳无忌回来了。」与此同时,在东厢房门外,钱内知对着屋内的柳志远说道。
柳志远忙说道:「让他进来。」他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一人声音:「柳东家,二娘,是我,陈廷耀。」柳志远闻言,亲自拉开了屋门,柳无忌和陈廷耀均是站在了门口,柳无忌手中拿着两件衣衫,柳志远看了看二人后,并未理会柳无忌,却对陈廷耀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口中念道:「廷耀兄请!」陈廷耀有些惶恐,忙回了礼。陈冰心中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大魔头,自作多情,谁要你献殷勤了?」
二人跟着柳志远进了屋内,柳无忌仍是低头,一言不发的随伺在柳志远身侧,陈廷耀却已到陈冰身旁,而陈冰正坐在小碳炉旁仔细煎着汤药,她见了陈廷耀,站起身子,轻声唤道:「哥哥!」
陈廷耀看着认真煎药的陈冰,心中想到她在西厢房救人的过程,原本心头还有些火气的他,眼神瞬间也变的柔和了不少,心中微叹,摆摆手,说道:「二娘,你先坐下罢。哥哥只是放心不下你,见你离去都两个多时辰了,甚是担心,因此特地前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我和四哥也都放心了。」陈廷耀话毕,偷偷看了眼柳志远,柳志远却目不斜
视,一直盯着那只炭炉上的药壶。c
陈冰听出了陈廷耀的弦外之音,脸色微红,心下更是有些窘迫,略有些撒娇的说道:「哥哥!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呀,自从带着四哥来吃这劳什子的流水席,才到门口便摊上了杨钰娘这么件糟心的事情,这前前后后为了救她性命,我忙了也有三个多时辰了,连口热饭都还没吃上呢。哎,我还能有什么事呀?如今除去眼前煎着的汤药,便只是觉得腹中饥饿罢了。到是哥哥,你一人跑来寻我,四哥可是谁看着了?他贪玩,莫要让他一人随处乱跑了。」
陈冰这话说出口后,心中便有些个后悔了,心道:「今日我被这大魔头抱出去又抱进来的,哥哥一定也是瞧见了的,他护我心切,心中对我关心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不该出言讥讽于他的。」心中思及至此,看向陈廷耀的眼神中便多了许多歉疚之意。
柳志远听了他二人的话后,心头冷哼一声,虽是面色仍旧如常,可身子却不自觉的微微护在了陈冰身侧,似是在说:「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了,你又能拿我如何了?」对于柳志远而言,不管是何人,都不得表达出对陈冰哪怕是丝毫的不满,不然便是他柳志远的敌人。
陈廷耀自然是不知柳志远这些心思的,他仍是看着陈冰,说道:「这些哥哥都是知晓的,四哥有芸娘照看着,自当无事,杨钰娘如今仍是昏睡不醒,不过张六郎和孙七娘在照顾着,想来亦无大碍的。到是二娘你,今日着实是辛苦了,哥哥看了心中很是心疼,如今时日也不早了,日头也已偏西,不如这样罢,你这就随我一同回家罢,一来三姑娘许是已经到家了,二来也好回家好生歇息歇息,你看如何?」言罢,陈廷耀竟是直视了柳志远一眼,而他这甚为咄咄逼人的眼神却显得十分耐人寻味,似是在说:「二娘是我的妹妹,我想带她回去就带她回去,你一个外人如何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