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使自己从阴郁、躁动的情绪里解脱,她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于是在想了很久之后她决定去找修闯。
她从一堆冲洗好的照片里挑选出为那个濒临死亡的老人以及稚*孩所冲洗的照片。拿给他们后,然后穿过村庄去乡村小杂货店里买些糖果和一些颜色黯淡的香蕉,转头询问修闯的住处。
几个在杂货店里打牌的人,几乎都是怀着一种揶揄的神情为她指路:“喏,穿过村子,走到村子西边的小树林旁,就能看到‘修闯’的飞机场。”
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说起飞机场。他们几乎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告诉她:“飞机场就是造飞机的地方,你去了就知道!”
长篇小说 上帝的旅馆(18)
她的疑惑更为浓烈,她小心翼翼地又问道:“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绝症?”打牌的人面面相觑,然后向她摇头,他们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消息。“他比谁都健康,比谁都更活泼,如果他真的有病,那也是脑子上有病。”
这样的答案令她窘迫。她逃离出那个杂货店。
穿过村子,又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她便看到了一片平坦而空旷的场地。修闯的身影映入眼帘,比他更占据视线的,则是一辆飞机形状的银白色机器,七八米长左右,飞机的翅翼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闪闪发光。
修闯的半个身子隐在飞机的机体后面。正在专心的忙碌着什么,传来轻微的“嘭嘭嘭”的声响。
也许是由于她放轻了脚步声。他并没有觉察到有人的到来,一条牛仔裤,油迹斑斑。他心无旁骛,以一个最纯粹的劳动者的专注继续工作。这种感觉吸引了她。莫名的,她被一种情绪所感染,于是,她拿出照相机。
咔嚓的一声微响,他那专注劳动者的形象在照相机里得以永存。
而修闯被惊动了。他吃惊地回转身来,她又拍下了一张照片:他一只手扶着机翼,嘴微张着,显示出对她这个不速之客的惊诧。
意外被打断的工作,突兀的惊诧,自然流露的表情。这完全符合她对摄影艺术的定义。“咔嚓”!“咔嚓”!快速而精准。她又抓拍了几下。在他还没有醒来前。
她满意地收好照相机,向他微微一笑,表示歉意:“对不起,打扰你做事了。”
他仍处于惊讶之中:“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从地上拿起自己买来的礼物,举在半空,“本来我以为你真的得了绝症,但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拍遗照了。”她又说,“因为你有一天要开飞机,你怕出意外。”
他不置可否。低头又专注于自己的工作。罗拉并不在意遭到冷遇。她围绕着那辆飞机进行观察,基本成型,但是却很简陋。造飞机,这种晚报社会版面上的花边新闻,竟然能够在她的眼前出现。这让她有些惊奇。于是,又举起相机,拍摄了几张照片。
他抬起头,面带不悦,问她,“你为什么不停地拍照?”
她知道他感到了一种被侵犯的意味。她灵机一动,说,“没办法,从小就喜欢。”
他眯着眼睛看着她;突然说,“对我讲讲你是如何爱上摄影的吧。”
罗拉愣了一下, “可以,不过,你先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后来的故事,那天晚上你没有向我讲完的故事。”
修闯点点头,同意了这个交易。
Ⅴ 底片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爸爸被车撞死之后,修闯从肇事司机手中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他用这笔钱也买了一辆摩托车,南方五羊125CC的摩托。车把向上伸着,这使他以驾御它时,常常恍若有一种化身为美国电影中西部牛仔的感觉。
从17岁到23岁,最年轻的六年时光就在颠簸的摩托车上度过,在乡村的羊肠小道,或者是在坑坑洼洼的县级公路。而青春就像是一部乏味的公路电影,平庸乏味的叙事线索,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单调的长镜头。
有一次修闯骑着这个摩托车,在猛烈转弯时,车轮在沙子上打滑,他从车把上飞出去,头重重的载到地上,鼻梁受伤了,左边眼睛下边被划出一条血痕。从此这伤痕成为他的皮肤的永久纪念品。在病床上养病时,他突然有了更为怪异的想法,觉得他应该体验更快、更迅捷的速度。他想要开飞机。
长篇小说 上帝的旅馆(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