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异的哲学词汇很难共存于新传统主义者的著述中。一种词汇是以动态宇宙
中的社会和价值相互依存的旧的假定为基础;另一种词汇反映了一种新的了
解,即:一方面是现代化作为不可或缺的事情而被普遍接受的社会-政治领
域,另一方面是价值的精神-道德领域,这两个领域是分离的。“崇尚精神的
东方”和“物质主义的西方”:这些新传统主义者文词华丽的口头禅,其广
泛流行要归因于所传递的双重的、矛盾的信息。一方面,它们对整个宇宙和
世界秩序提出了一种表面上是机体论的评价;另一方面,他们并没有表明两
个平行的存在物,而只是形而上学地或象征性地勾划出一个精神价值必须居
于社会-政治实际之上,并和社会-政治实际分开的二元的宇宙。下至五四时
期的新传统主义的历史,经历了后一内涵逐渐取代前一内涵的过程。
在 1898 年的改良和五四运动之间有三种可以辨识的新传统思潮,每一种
都有它自己的使儒家思想和古代传统适应现代情况的策略。①一种是旧式学者
和政治活动家当中的国粹运动。在辛亥革命之前,他们对这样一种有关中国
历史的分析感兴趣,这种分析从土地、民族和文化的古代根源探索民族传统
的起源和发展——它还将证明目前为国家主权和独立的斗争是正确的。由于
他们使历史服务于民族主义的观念,并为作为中国文化遗产生存的主要手段
的民族主义而辩护,国粹派倾向于反满、反帝国主义的政治运动。不过,他
们把儒家的古典准则改造为民族历史的努力,也反映了晚清的教育改革,这
种改革使古典知识和仕途分离,使学识要起新的作用,学者要发挥新的社会
功能。
第二种新传统思潮,是由梁启超在辛亥革命以后作为一个有威信的政界
元老返回大陆时所领导的。梁仍然如他 1902 年号召“新民”时那样,集中注
意力于中国人的共同心理。不过,现在他企图明确并保护有历史根基的“国
性”——在人际关系和精神上自我修养的独特中国准则中看到的一种可能仍
然充满活力的社会道德。和“国粹”的历史一样,“国性”也受进化法则的
支配,但其价值却源自它与过去的有机联系,而变化现在将由与其特征的一
致性来评价。他的革命后的刊物,《庸言》和《大中华》,成了从当代社会
的证据推断民族心理值得赞美和该指责的品质的论坛。
第三种思潮,是对仍然吸引了许多人的儒家主要精神信条的现实意义的
关心。这些人当中的一些人追随康有为,康有为从最初的 1898 年改良期间以
来,一直提倡儒家思想适于制度化为国教。在共和国最初的年代里,这种打
算吸引了一批有组织的追随者,他们为在宪法中通过“宗教条款”而游说。
更多的哲学上倾向儒家主义的人,则在关于宗教的进化社会学中寻求支持—
—为把这种信仰作为历史上先进的、摆脱了迷信和更原始信念的超自然主义
的信仰而辩护。在这场争论中,双方当然具有共同的目的:把孔子学说视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