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辉愈想愈觉心事难平:若自己欲入洋教,届时秀忠必无理干涉,难道也默默服从?
忠辉觉得,必须去跟父亲说说个中情形!无论如何,如今已非可以任意威吓诸大名的时代了。就连父亲都鼓励交易,让将近两百艘朱印船畅游世间,从吕宋到安南、暹罗、爪哇等地,日本人聚居的城镇不断兴起。大久保长安亦是为了这个目标,作了种种准备。而眼下,岳父伊达政宗也开始了征服欧罗巴的行动。将军兄长称得上是顺应潮流之人否?思来想去,忠辉决定将自己的不满统统告诉父亲,于是先把重臣小栗忠政打发到骏府,让他先探探父亲的意思。可家康却推说眼下甚是繁忙,无空得见,又云反正早晚要去江户,且候些时日。这又引起了忠辉莫大的不满:将军一定是先发制人,在背后捣鬼,阻止父亲与我见面,岂非令我步兄长秀康后尘?这样,忠辉的不满益发膨胀。
年轻人的不满总是轻率而猛烈,一旦被这种情绪攫住,其人必一叶障目,不见森林。
“八姬,我找到与父亲过话的口实了。”沉默良久,忠辉突然开口。
五郎八姬“啊”了一声,惊讶地抬起头。
“我要去江户,在江户静候父亲。”忠辉一脸倔强,之后,又呵呵笑了起来。
“您要与父亲大人交涉什么?”
“交涉什么?这样吧,你权扮作父亲大人。”
“那,妾身就把自己当成大御所了?”
“对。一旦答不上话,便是父亲无理。那就开始吧。父亲大人,忠辉乃是将军的亲兄弟否?”
“然。”
“那么,义直又如何?将黄金虎鲸悬于名古屋城的义直,亦是忠辉的兄弟否?”
“当然。”
“兄长居将军之位,小弟已是名闻天下的名古屋城主,唯忠辉居穷乡僻壤的福岛城。父亲觉得是否公平?”
“这个嘛……”
“哈哈哈,忠辉并非无理取闹,无非想要一座符合身份的城池而已——不要别处,便是太阁所筑大坂城。”
五郎八姬睁大眼,呆呆望着大君。
“难道这个要求过分了?父亲大人。唯大坂城才不居于名古屋之下。难道父亲认为忠辉不肖,不配那座城池?”
“这……”
“哈哈哈哈,父亲,孩儿请您莫要闪烁其词,请真心回答。”
“唉……大坂城内已有了太阁遗孤右大臣丰臣秀赖。”
“让他迁出去不就得了?大久保相模守和已故石见守也多次说过,秀赖不希望成一员武将,而是想以公卿身份生活下去。既如此,在京城为他觅一座宅邸,或把他迁到古都奈良亦可。当然,这些事,孩儿不便插嘴,在哪里建一座符合丰臣氏身份的宅邸,乃是父亲大人和兄长的事。”
“……”
“总之,忠辉就是想要大坂城,待在那座城中,可一边辅佐将军,一边考虑向海外发展。此乃忠辉的心愿,请父亲大人认真思量,给孩儿一个回复。”说到这里,忠辉再次大声笑了起来。“怎样,我若这么一说,恐怕连父亲也无话可说了。我早就想过了,我不愿在父亲身后再去求兄长,要在江户静候父亲,像刚才这般与父亲交涉,你最好也收拾收拾。”
始时,五郎八姬还只是笑着附和忠辉,但一旦明白夫君之言并非心血来潮,她的不安遂大为加深。忠辉似真的想要大坂城。那若是一座空城,另当别论,可那是太阁遗孤的居城,全天下大名无不瞩曰!当然,要一座城并不意味着想夺取天下,但他要的却是曾一度位极人臣、号令天下者的居城,乃是象征着太阁雄视天下的权力的私城。“忠辉想要大坂城!”一旦世人听到此言,定会产生“忠辉欲夺取天下”的错觉。
“父亲会责备我有非分之想吗?”
“大人……”
“怎的了?难道你认为不能把秀赖迁往他处?”
忠辉似在戏言,八姬却十分惶恐,“大人说话可要小心些。”
“小心?哼,这次的交涉,我就是要从此下手,不过,不是去逼父亲。”
“大人不如说,希望重建福岛城,这般说不是更合理吗?”
“重建?”
“是。家父说,此处其实不适宜筑城,不如在高田一带圈出一块地,重筑一座符合大人身份的居城。”
“哈哈,看来你终究还是女人啊,目光短浅!石见守常道,今后的日本国,要以天下为对手。一个要以天下为对手的人,蜷缩在这冰天雪地的蛮荒之地,怎能振翅高飞?心怀大志者,还是居大坂城为宜啊,可以堺港码头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