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都是为备不时之需积攒的。恐连稻米也会为主公高兴的。请您再用一碗。”
“哈哈哈,”家康笑道,“在贫家总能听到让人开心的谎言。夫人,你知道吗,那些参与了暴乱的家臣,也不全是浑人。他们早晚会回心转意,来向我道歉。我全部宽宏。你们再忍耐一段时间。”
“是。”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很辛劳。就代我吃上一碗吧。你还要哺育孩子!”
藏在马厩后的半藏,忍不住搔了搔头。
半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疑虑。其实,参加暴乱的人都心怀忠勇,为了实现所念,甚至不惜性命。百姓是如此,武士是如此,半藏也是如此。现在家康的话刺痛了他。如果纷争这样持续,无论自己有什么样的执念,最终除了使得三河荒废,百姓变成乞丐、流民或者盗贼,别无他途。老弱妇孺也会纷纷倒毙路边。
佛法说死后往生极乐净土,自己也努力这样去想,却莫名其妙地丧失了力量。半之丞说他们依托的是假佛,真佛在保佑着家康。但半藏看到,家康身后根本没有佛光,他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正在为一碗汤泡饭客套着。
“不,我的奶水很足,所以……”忠世夫人泪眼婆娑,一步也不肯相让。
“不要累坏了身子。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孩子呢,还有丈夫。”家康一边责备一边拨转马头。
为佛而死,还是太平地活着?让人去死的是真正的佛陀,还是让人活着的才是真正的佛陀?半藏抓起武刀,自己若真有佛陀保佑,那手中的刀便能砍中对方。家康向半藏藏身的马厩转来。
“主公,站住!”半藏大呼一声,跳了出来。
“半藏。”家康猛回头举起枪。“来吧!”
他在马背上嗖嗖舞动着长枪,半藏忽然感到头晕日眩,喃喃道:“不是身后有佛光,而是马镫反射着阳光的缘故。”的确,朝阳夸日的光辉映照着万物。
“你在嘟嚷什么?不辨是非的浑蛋!”
“主公,我要杀了你!”
“凭你那把劣刀就能杀了我?来吧!”家康的坐骑长嘶一声,跃向空中。
半藏拼命挥动武刀,横劈过去,却扑了个空。此时,家康的侍卫们已经呐喊着冲了过来,将半藏围住。“不忠之人,不许动!”
首先砍过来的是本多平八郎忠胜的大薙刀,接着,鸟居彦右卫门元忠的长枪也向他刺来。而家康的身前,神原小平太康政则巍然屹立,一副决不后退的姿态。半藏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这么多人交手。他一边冷笑,一边连连后退。
“哪里逃!”是家康的声音。这时候,半藏已经哆哆嗦嗦地跨过围篱,涉过冰冷的河水,逃向对面的田地。
“不要追赶!”神原小平太喝住本多平八郎,“说不定又会有人突然袭击,不要离开主公。”
渡边半藏拖着武刀,绕回半之丞那里,半之丞刚刚醒来。他看了一眼半藏的武刀,当确认刀刃上没有血迹后,猛地从枯草丛上坐了起来。“主公的身后有佛光吗?”
半藏不答,他向身后看了看,确定此处只有他们二人。“我应受到惩罚。”他长吐了一口气,道,“若支持主公的是假佛,而支持我们的是真如来,那有多好!”
“什么意思?”
“我真应该下地狱。我想去大久保家。”
“要去投降?”
“不,是回去。我已经作好了下地狱的准备。”半藏将手中的武刀扔到枯草丛中,小声问半之丞:“你呢?”
半之丞没有回答。渡边半藏的夫人和大久保新八郎忠胜的夫人是孪生姐妹。他遂道:“你和新八郎有亲戚关系,自然水到渠成,但我什么关系也没有。”
“我们二人一起去找新八郎。主公就要回城了。如对新八郎的说法不满,再回到义军中也不迟。”
“也只好如此了。”
“主公身后似乎真有佛光。”
半之丞抓着长枪,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想到如今还要让人牵线方能归,他不禁万分羞愧,后悔连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无论怎样,他也没有继续攻击家康的心思了。“我跟你去,但我一句话也不想说。你替我向新八郎解释。”
半藏点头同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一个叫人去死,一个让人活着,纵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