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乱民撤回上和田附近时,大久保家的人已经在忠俊老人的率领下等候多时。不仅如此,通常在敌人撤退后总会停止追赶、返回城里的家康,这天也紧迫不舍。
半之丞在上和田的茅屋旁,碰到了正在吃干粮的渡边半藏。他将武刀放在枯草中,正艰难地啃着干粮。
“半之丞。你连长枪上的佛书都掉了。”半藏指着刀把处系着的上书“退者堕入地狱,进者往生净土”的佛书。
“我碰到主公了。”
“那就杀了他!”半藏却未提及自己提刀逃跑之事。
“半藏……”半之丞重重地坐在枯草上,“长枪无论如何不能伤到主公,真是不可思议。”
“哈哈哈,那是你信心不够。换成是我,早一刀砍了过去。真可惜。”
“真奇怪,那时我双手打颤,两眼晕花。主公的身后仿佛有佛陀在放射光芒。”
“胡说!佛陀站在我们一方。”
“半藏!”
“你的眼神怎么如此奇怪!”
“你觉得佛陀何时才能惩罚主公?春天就要到了,人们却不耕田,若夏天还不能分出胜负,那么秋冬两季,我们吃什么?”
“哦。那倒也是……但那又怎样?”
“佛陀究竟是要惩罚谁?你难道不觉得,佛是在惩罚老百姓吗?”
“半之丞。”渡边半藏十分激动,重重地咽了口唾沫。“所以,你扔掉了枪上的佛书?”
“我不愿违背佛陀的意志。”
“我说过,佛陀站在我们一边。”
“可是佛却好像要惩罚我们。我分明看到主公的身后闪耀着佛光。”
“半之丞,那……那是真的?”
正在此时,念佛道场的荒法师手持挂有佛眷的六尺木棒走了过来。“原来半藏和半之丞都在此处。眼前有个大好的机会!佛敌家康已经追到上和田,刚刚进了大久保忠世家,他已成囊中之物。你们去杀了他。”荒法师气喘吁吁,一口气说完。
“他进了大久保家?”半藏立刻将干粮袋系回腰间,提起武刀。听到半之丞的奇谈怪论,他想去看看家康身后是否真有佛光。“这次由我来。半之丞,你且等着。”
看到半藏意气风发的样子,荒法师也向手心吐了口唾沫,握紧木棒。“这次绝不要让他跑掉。这是佛陀的指示。”他转身对半之丞道:“你不去?这大好的时机。”
“我饿了。即使阿弥陀佛有指示,肚子饿了也没有办法。”
法师咂了咂舌,紧随半藏而去。
半藏一边跑向大久保忠世的家,一边回想半之丞刚才的话,心中疑虑重重。
无论阿弥陀佛多么大慈大悲,不耕种田地绝对收不来稻子。而没有稻谷,势必要面临饥饿。虽有传言说天降莲花,但半藏从未听说过天上掉下稻谷来,就是莲花,他至今也没有亲眼见过。如此说来,半之丞说家康背后闪耀着佛光,恐也不是胡说八道。
晨雾已渐渐消散。附近的树林和田地里,到处飘动着写有“南无阿弥陀佛”字样的旗帜和三叶葵旗。双方都尽量避免直接交战,正僵持不下。
半藏弯腰钻过罗汉松做成的围篱。闻到一股马粪味,原来他竟在马厩背面。他急忙站起身,看到厨房灶台前有一双马蹄。他沿着马腿向上望去。一条熟悉的鞭子映人了眼帘——家康正骑在马背上利索地吃着汤泡饭。下首可以看见一个白净的女人,那是忠世的妻子。
“夫人。酱汤的味道很好。”家康在马背上赞道。
“大概是您空腹的缘故。天已经大亮了。”
“不不,能够做出如此美味的酱汤,你是个好主妇。”
“多谢主公赞赏,请再用一碗。”
“肚子是饿了……但不用了。如我把你们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米吃了,你们这个月将无以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