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肥后守等忠贞之士为防意外,作了种种安排。少君平安归来的大喜日子,为何只有您疑心重重?有乐和市正不希望如此。您若还是不能冷静,心里还有不安,自然会闹着进京。但在此之前,您至少该和一干老臣商议商议吧?少君已长大成人,日后会成为朝廷重臣,您认为不用得少君允许,就能自行决定外出?您还要我少管闲事!”
大坂城内,敢说出这种话的,除了织田有乐斋,别无他人。然而,他那严厉批评中,流露出的仍是无比的关切。淀夫人对此看得一清二楚,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唔,怎的有草笛之声?”有乐嘴上虽然取笑,心中却乱作一团。淀夫人哭声之中,似凝聚着浅井氏、织田氏历经乱世的悲愁。这不幸的女人,天生比人要强,只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她本性不坏,但种种宿怨和仇恨变成漆黑的鸦群,在她头上盘旋不去。
想及此,有乐坐不住了,道:“行事要适可而止。我明白您的心思,但这世上自有诸多无奈之事。”
“不……不,您不明白!人人都说我的不是,恨不得我死!”淀夫人哭得愈甚。
有乐的脸一下子紧绷起来。他明知说也无用,却不能坐视不管,一连串激烈的言辞从嘴里蹦了出来:“您……您是想给大御所留下话柄吗?说什么不要把您和少君分开,都是多虑!人家本就无那个心思,却偏要自己说出来!您到底想怎样?您就没想到,这反而会让人击中您的弱点?另,安安静静好生招待完义直和赖宣之后,送他们回去,方是夫人该行之事!”有乐恨得牙痒痒。
不出所料,淀夫人抬头问道:“您这话我会记牢!那么,您和市正可带了誓书来?大御所亲手所写,保证大坂城和我安危的誓书,取出来让我看看吧。”
“誓书……”
“您不明白我的担心吗?您以为大御所还能活几年?大御所死了以后,别人还能遵守那些口头约定吗?秀赖在高台院面前发了什么誓,你们说给我听听。你们特意避开,就那么想喝酒吗?我就不能进京吗?”
有乐低头哭了出来。此时的他已不再冷静,和淀夫人一样,他不过是乱世阴影下的凡夫俗子。
“看看,您也理亏,哼!”淀夫人的心魔已无法控制。
第二十四章 流浪圣人
骏府街道两旁,树上缀满新绿。
富士山只剩峰顶的雪。负责开采金矿的总代官大久保长安府里,那片他引以为傲的紫藤早已铺满棚顶,俨然一间紫色房屋。这些紫藤是长安从伊豆的绳地金山移植过来。他给它们起名“小督”搭了两间半大小的棚子,照料有加。长安好风雅,紫藤花也被他想成了平安时代的宫中女官。
此时,长安正默然坐在“小督”棚下等人。他不敢在厅上与人相对,想必是有不快之事。
长安拿着酒瓢,朝青贝酒盏里咕嘟咕嘟倒满酒,连饮了两杯。第三杯倒满后被搁在毡上,他只是发呆,仿佛浑然忘了今夕何夕。
长安留守骏府这些日子,来了不少客人。特意从江户浅草施药院赶来的索德罗告知他一件最令人不快之事——将军秀忠正在盯着他!最大的原因,便是目前在四处探测的班国人比斯卡伊诺。
对于此人的目的,长安再清楚不过,他表面是为了答谢日本去年送唐·罗德里格等三百五十余海难幸存者到墨国,其实是为了探宝。他坚信,日本近海存在着马可·波罗记载过的黄金岛。恐他在发现黄金岛、拿到巨额的财宝之前,断不会离开日本……索德罗如是说。
索德罗去岁秋到骏府见了家康,然后到江户拜访将军秀忠,现正逗留浦贺。他曾与比斯卡伊诺相见,见识过此人那可笑的野心。
“置之不理,必有大事。”索德罗道,“比斯卡伊诺威胁过我,让我从浦贺坐去墨国的船。我当然也想,因为大御所和将军都曾说过,坐那船到墨国去,打开和墨国通商之路。”
大久保长安也甚是清楚此事。因为让索德罗向家康建议开辟新交易之路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大久保长安。然而,比斯将军强迫索德罗,让船在离开浦贺、到达堺港之前沉掉,这样,日本就不会再派船出海。对此,长安心中有数。
“比斯卡伊诺将军根本不欲回墨国。”索德罗道,“他才找借口拖延时日,在日本近海仔细探测,寻找黄金岛。这是主所不允许的恶行。”
长安也看透了索德罗的所思所想:他希望做东洋大主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像日本这样,令他野心膨胀。
“唔,那么,送给伊达大人一个碧眼女子,故意让他有好几个女人,主对此就熟视无睹吗?”长安笑着讽刺道。
索德罗一下子坐直了:“危险也可能降临到石见守大人身上。由于安藤直次大人和本多正纯大人的警告,将军已开始警惕您了。”
“真是让人敬畏的圣人啊!圣人对长安有何指教?”
索德罗面不改色说了两点:其一,尽快扳倒本多正纯。安藤直次作为赖宣的贴身家老,近来受到将军疏远。但本多正纯定会被秀忠亲近,他身不离重柄五寸,权力自会越来越大,索德罗和长安必须先发制人。
“第二是什么?”
“鄙人很难拒绝比斯卡伊诺将军。故万一沉船的秘密泄露出去,想请大人指点鄙人脱身之策。”
其中有威胁的意味——你若不给我生路,我也能令你走上绝途……听索德罗这样一说,长安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