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是为那些繁文缛节花了不少时间,淋雨恐怕难免了。一想到这里,提前一天抵达本能寺,正在指挥女人们收拾打扫的浓夫人就坐立不安。
位居三品中将的长子信忠已领家康到了妙觉寺,再让长谷川竹丸和杉原七郎左卫门领着家康从大坂进入堺港,之后,信忠就转移到了二条城,只把幼弟源三郎胜长留在了妙觉寺。三七郎信孝向住吉出兵,正打算渡海进攻阿波,这样,织田兄弟已经一口气完成了进攻中国地区的布局,单等父亲信长入京。
因此,信长本想尽量避开所有的虚礼,父子尽快奔赴战场。可是,等来到京城一看,远没有预想的那么简单。公卿大臣们个个都似惧怕信长,因此反反复复地行虚礼,不断地向信长献殷勤。刚把这一位三言两语打发掉,那边又来了一位更加啰嗦的。
本来这次招待家康,就耽误了不少时间,再要应付达些公卿大臣,出征自然迟了许多。浓夫人这次特意跟着女人们来到本能寺,也是想帮信长缩短应付虚礼的工夫。
果然不出所料,信长从淋湿的车上下来,进到内殿的时候,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阿浓,怎么连你也来了,你来做什么?”
浓夫人笑笑,也不回答,只是忙着让人给信长换衣服。“我听说有人把你称作傻瓜。”
“好像是,我也常有所耳闻。”
“女人啊,过了三十三岁,就应该悄悄地隐退,独享清福。”
“可是,我的精力就像才二十几岁呢。”
的确,浓夫人看上去出奇地年轻,甚至让人弄不清她到底有多大年纪。在不了解底细的人看来,她顶多三十出头。
其中,既有把她误以为侍女之领的公卿,也有理所当然把她看成偏房小妾的武家,可是,夫人毫不在意。
“大人,由于宫内卿法印不在,所以,明天来问安的官吏名单,现在我这里。”
“都是些什么人?京城好是好,就是这些繁文缛节令人厌烦。今天也一样,一大帮人又迎到了山科,把我急得坐立不安。”
“明天主要是近卫大人、近卫御方大人,还有九条大人、一条大人、二条大人、圣护院大人、鹰司大人、菊亭大人,以及德大寺、飞鸟井、庭田、田迕、甘露寺、西园寺……”
浓夫人屈指继续往下数,结果被信长不耐烦地打断了:“够了够了,你看着办吧。”
可是,夫人仍然没有丝毫胆怯。被信长如此大喝一声,其他的侍从和侍女们往往都噤若寒蝉,悄悄地退下去,正因为这样,以后的事情常常变得更棘手。
“即使大人再觉得厌烦,后面的人也当听听……”说着,浓夫人继续拖着同样的语调往后念:“西园寺亚相之后乃是三条西、久我、高仓、水无濑、持明院、庭田黄门、观修寺黄门、正亲町、中山、乌九、广桥、坊城、五进、竹内、花山院、万里小路、中山中将、冷泉、西洞院、四条、阴阳头……”
“知道了……”信长又大喝了一声,“是不是把京中的公卿都当成虫子来晾!”
“正是。”夫人微笑着答道,“现在已是梅雨时节,所以,明天接待只要茶点就够了,我已经吩咐和尚们去准备了。”
“你管得也太多了。唉,这些不懂战机的蠢货,一味地奉承我,反而给我添麻烦。”
“大人,您中途不要喝酒。”
“我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用再说!”
“夕景的信忠和源三郎就要来了。自从甲府一别,您已经没有和信忠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这次你们父子可得好好聚一下。”
信长简直有些呆了,不住地冷笑。“你的吩咐真是周到。你若是真有本事,找个合适的时机,把那些烦人的虫子们都给我打发回去。”
“是,我打算等你们谈得差不多了,就打发他们回去。”
这一夜,信长睡得比平时早得多。淅淅沥沥的雨笼罩着壕沟环绕的本能寺,帐外侍女们的身影仿佛幻影,显得朦朦胧胧。
浓夫人一直躺在丈夫的身边,深情地凝视着他静静睡去。如果自己不出来……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和丈夫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右大臣的显赫地位,众多官员的逢迎,硬生生地把二人分开了,仿佛要把夫妻二人拉到一个见不到彼此的地方去。那些老家臣们想必也寂寞……浓夫人眼前浮现出以前那个亲热地称自己为浓姬的信长来,不久,她也睡着了。
天亮了,为六月初一。
上午巳时,昨日通报的那些公卿僧侣们陆陆续续地聚集到客殿。天仍然雾蒙蒙的,雨也似下非下。
信长早就预料到这些了,并没有特别不高兴,他将礼品当场退回,然后让和尚们献上茶来,愉快地和众人谈论着京城夏天的庆祝活动之类。大概信长正在期待着傍晚的父子团聚。当然,在这种充满虚情假意的场合中,浓夫人没有露面。
下午申时后,公卿、和尚们才相继散去。他们表面上把信长当成一个豪放的右大臣,其实,内心都把他当作一个心智过敏、猜疑重重的大将来看待。
因此,如果某人冷冷地提前离去,看似没有什么大事,此人却很害怕,以为信长会非常痛恨自己,伺机报复。因此,在听到晚间信忠将赶来、信长父子还要共商大计的确切消息之前,王公大臣们没有一个敢起身离去。
正在这时,森兰丸的弟弟坊丸赶来。“三品中将派人来问,说他立将赶来,不知是否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