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光是输钱,为了「祈梦」,败坏名节的都不知道多少。』
『什么?』芙蓉大为不解,『与「祈梦」啥相干?』
芙蓉也是迷信这些花佯的,七姑奶奶觉得正好借此讽劝,便从头讲起∶『花会的总机关叫「总筒」,各地方设「筒」,也有上门来兜揽的,叫做「航船」。赌法是每天早晚各开一次,称为「早筒」、「晚筒」。向例前面两筒开过的围不开,所以三十六门实际上只开三十四门。
『三十六门是三十六个人,据说最初就是梁山泊的三十六响马巨头,但久而久之,宋江、吴用等等名字,完全改过了。三十六个人的身分,各个不同,另外每个人有座「本命星」,天上飞的、陆上爬的、水中游的都有,象第二十五,名叫林太平,身分是皇帝,本命星就是一条龙。
『三十四门只能挑一门,怎么挑法?这样也好,那样也好,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那就只好祈梦了。梦见龙,当然押林太平,梦见黑狗,就要押第二十八罗必得。』七姑奶奶停了一下问,『你晓得祈梦到哪里去祈?』
『自然是庙里。』芙蓉答说。
『不是!荒山野地的坟头上。』
芙蓉大骇,『是晚上?』她问。
『当然是晚上,哪有白天祈梦的?』
『晚上睡在坟头上?』芙蓉不断摇头,『不吓死人!』
『为了钱,胆就大了,不但是坟头上,而且越是新坟越好┅┅』
这是由于『新鬼大,故鬼小』的说法,新坟则墓中人新死不久,魂灵易聚,招魂的方法是用一口空铁锅,拿锅铲空铲一阵,据说鬼魂就会闻声而至。
然后根据梦兆去押,百不失一。
『那么,灵不灵呢?』
『怎么会灵?』七姑奶奶说。『譬如你梦见黄狗,我梦见黑狗,各押各的,总有一个不灵。各人有各人的心境,各人做各人的梦,个个要灵,除非三十四门全开。哪有这个道理?』
『讲得透彻!』对赌之一道三折肽的刘不才,击案称赏,『赌钱全靠算!
「触机」不足为据。『
芙蓉也深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那么,怎么说是败坏名节呢?』
『你想想,一个女人独自睡在荒郊野外,还有个不被人糟踏的?』
『啊!』芙蓉悚然,『这花会说起来真是害人无穷!三叔,你也少去!』
『你放心,这种赌是不会赌的人玩的。迷不到我!我不过喜欢赌,要会见识见识而已。』刘不才又说,『今天赢了二百多两银子,不足为奇。遇见一桩妙事,说起来,倒着实叫我佩服。』
听这一说,七姑奶奶首先就高兴了,『快说,快说!』她捧杯茶给刘不才,『你说的妙事一定妙!』
刘不才所讲的,是他在一处『分筒』中亲眼得见的一位人物。这处分筒,规模极大,赌客中颇多殷实富户,下的赌码极重,其中有个富孀,夫家姓梁,行四,所以都叫她『梁四太太』。
梁四太太打花会与众不同,专打一门,这一门在三十六门中,名列十六,叫做李汉云。奇的是她专打这一门。总筒中偏偏不开这一门。这样一年多下来,已经输了上万的银子。
这天下午,她照例坐轿到了那里,因为是大户,自然殷勤接待,一盏茶罢,分筒执事便赔笑相问∶『四太太,把条子交下来吧!』
花会打那一门的那张『条子』照例是封缄的,要等总筒开出来才能揭晓。
不如此则总筒可以统计每一门下注的数目,避重就轻拣注码最少的一门开。
话虽如此,弊端还是有的。梁四太太这时听执事问到,便愤愤地说∶『钱输了,还是小事,我就不相信一次都不会中。我总要着一次才服气。』
『我劝四太太换一门的好!』分筒执事说,『赌上面真是有鬼的,不开起来一定不开。』
『今天开出来,我一定会中。你看,』梁四太太便从手巾包里取出一把纸条来,『今天我打三十四门,莫非还不中?』
『哪有这种赌法的?』分筒执事笑道,『四太太你不想想,三十四门,只中一门,赔了你二十八,还要输四门。这叫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