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曾公亮传》:“时京邑有盗,徽宗期三日不获,坐尹罪”。“畿内饥,多盗”。陈次升《上徽宗奏论京师强盗》:“臣窃以京师浩穰之地,人物繁伙夥,寇盗颇多”。
《宋会要辑稿》6959页:“河朔沿西山一带,林木茂密,多有逋逃藏匿其间”。
苏过《斜川集》:大观初,太行有黠盗李免(勉)者,聚徒山谷,时出寇掠,惊扰郡邑。
《宋史》陶节夫传,蔡居厚传,石公弼传:太原府群盗李勉起辽州、北平之间,河东河北骚动。河北河东群盗起,太原、真定守皆以不能擒捕,罪去。江贼巢藏菰芦中,白昼出剽,吏畏不敢问。
《湖北金石志》卷11,随州大洪山慧照禅师塔铭:政和三年,草寇李鬲,窃发于邓之鄙,寺之运粮丁数十辈,偶为贼所掩,尽夺其粮以去。
《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141:政和五年,晏州多罔多大首领卜漏,以其州六县水路十二村及思峨之众,并十州五村团罗始党诸夷,凡十余万,分兵四出,……蜀土大震。
政和六年,李纲《与郑少傅书》:往年刘五起于淮南,不过有众数千人,窜伏山谷间。
《十朝纲要徽宗纪》:戊戌重和元年五月,淮南庐、寿州平,生擒贼首刘五。
方勺《泊宅编》卷下:庐州慎县黄山,连接无为军、寿州、六安界,盖贼穴也,居民千余户,而藏贼以活者八百余家。
元好问《遗山集》卷22:西山(太行山)剧贼千余人,据险为栅……公(太中大夫刘汝翼)乃常服诣贼栅,辞情慷慨,群盗惭服,明日,与其酋把肩俱下,而无亡镞之费。
《京口耆旧传》卷八:刘宾王起黄冈,据险守要,官兵不能下。
陆心源《宋史翼卷李珙传》:剧贼刘花三啸聚,自虔、吉入寇广东。
王偁《东都事略徽宗纪》:宣和三年二月,方腊陷楚州,淮南盗宋江犯淮阳军,又犯东京、河北,入楚、海州。
以上记录说明这个年代也是大小“盗贼”频起,这正与《水浒传》所反映的社会现实一致。虽然《水浒传》综合利用了元杂剧、元话本等资料,但不是简单汇总加工就能作成这部小说的,在内容的深度广度上都说明它是一次全新的创作,这个创作所依据的社会历史事实,它的灵感的来源,这些宋史材料就是一个生动的说明。把《水浒传》一书轻描淡写、普泛化地说成是“讲穷途末路、争取生存、谋求自保的故事”,“并不是什么农民起义”,看来是很难成立的。
哲宗徽宗年代这些大小“盗贼”,其中规模较大、资料较多的是徽宗年间的卜漏、方腊、宋江。
卜漏是泸南晏州诸夷的一个大首领,因不满“泸帅”贾宗谅为代表的统治者对夷人的压迫剥削,率众起事,兵力达十多万人,最后被朝廷*,夷民惨遭大规模屠杀。
方腊是当地“摩尼教”首领,家有漆树园之类,该属当地社会中上层人士,起事的原因是北宋政府的横征暴敛,他以“声色狗马、甲兵花石,糜费之外,岁赂西北二虏银绢以百万计,皆吾东南赤子膏血也……吾民求一日饱食不可得……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为号召,几天之内,其队伍就有十多万人,三个月内攻占了睦州、歙州、杭州、婺州、衢州、处州以及青溪五十二县,各处响应,人马发展到百万以上。方腊起义最后被朝廷血腥*下去(《汇编》记方腊事甚详,亦可参见翦伯赞主编《中国史纲要》)。
以上列出的较小规模“盗贼”中,有一处不是武力*的,而是运用了“招降”的一手,这就是元好问在《遗山集》中所记的:“西山剧贼千余人,据险为栅……公(太中大夫刘汝翼)乃常服诣贼栅,辞情慷慨,群盗惭服,明日,与其酋把肩俱下,而无亡镞之费”。这一手有人主张用来对付“淮南盗宋江”,这就是著名的“侯蒙上书”,说:“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京东,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其材必过人,不若赦过招降,使讨方腊以自赎,或足以平东南之乱。”徽宗对这条建议颇为欣赏,称侯蒙“忠臣也”(《汇编》引王偁《东都事略》卷11《徽宗纪》)。
《汇编》的编者何竹淇先生经考证认为,“宋江之讨方腊,固有明证”,是一个历史事实(见《汇编》上编第二册第415页)。侯蒙的建议得到了朝廷的采纳,北宋历史上“淮南盗宋江”是受了招安并且被派去参加*方腊。但翦伯赞《中国史纲要》认为宋江未降,而在方腊失败后被朝廷*。至于宋江原来的身份,《宣和遗事》称他为“宋押司”,别处资料只称他为“盗”。
从以上简略所陈可知,北宋徽宗年间这三起较大“盗贼”事件中,卜漏、方腊是当地社会中层以上人士,振臂一呼领导了规模巨大的民众起义,宋江从《宣和遗事》以及他的才能上推测,是个下层吏员,他手下骨干有三十六人,队伍至少也当有数千人众。他们起事的原因在卜漏、方腊事迹中记载最明确,宋江事中未有说明,只说是为“盗”,应当说那原因也与卜漏方腊起事原因差不多,是以民不聊生和反抗朝廷*为号召的。《汇编》中录入的《挥麈后录》说得对,朝廷动脑筋搜刮天下,而州县吏对民亦无“却顾之心”,他们“竭泽而渔,急如星火”,于是“民不堪命,遂皆去而为盗”,这就是“盗”的来源了。卜漏方腊宋江的基本队伍,当然就是贫苦的农民以至饥民,而方腊更有一种宗教做思想和组织的基础。他们的所言是反抗*黑暗的朝廷,他们的所行是与朝廷武装的作战。朝廷对于他们主要采取血腥的*,必要时也采取抚降招安的办法。他们的结局是被*下去,如果是受了招安,就要被派去*别的“盗贼”,其结局可想而知,《水浒传》对梁山英雄悲惨结局的描述,该是有充分的现实基础的,而不是凭空的文学想象。
以上大小“盗贼”,除了有时急如飘风横行千里无人敢挡之外,一般是藏身深山穷谷茂密林木以及江湖菰芦之中,正如《水浒传》里大小山头的英雄们一样。
《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即朝廷眼中的“盗贼”,在起事的原因、队伍的组成、所言所行的方面,与史实所载的这些大小“盗贼”是一致的还是有何根本不同?另外,朝廷对他们的政策、他们的结局,与以上史实所载的是一致、还是大为不同?
我想,这是一道不难给出正确答案的问题,这题目交给任何一个良等以上的中学生即可完成,而且《水浒传》作者在这个问题上,具有很明确的理念,生动体现在他的谋篇布局、人物安排、故事描写这些方面,他就是要以这部小说给历史上这些大小“盗贼”写一部正史。比如打劫生辰纲,在官府看来是发生了不算小的“盗贼”事件,而在晁盖吴用等七人看来,这不过是收缴贪官所得的不义之财。《水浒传》中以高俅为代表的那些大大小小为非作歹的赃官污吏,不正是宋史资料中时时写到的那些造成“民不堪命,去而为盗”的文武官员们的写照吗?《水浒传》写得明明白白,高俅们的总后台就是宋徽宗,作者的笔一点也没有饶过他,尽管知道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书画家。作者也没有饶过蔡太师,尽管就连梁山好汉也晓得他是当代四大书法家之首。王教头为何要“私走延安府”?林教头是怎样被逼上梁山的?武松是怎样无奈何亲手杀嫂的?所谓“十万贯生辰纲”之类,不正是北宋历史上朝廷巧立名目、官府到处搜刮的一个缩影?刘敞所说的“盗源”不正在此?至于梁山首领,正如上述历史资料显示的,并不一定要个个都是一个普通农民,才能称为农民领袖,方腊、卜漏就是最好的榜样,我们在这方面也不应当坚持“出身论”的标准。事实上梁山头领中出身农民渔夫之类的也大有人在。如果说到梁山那上万的人马,不用说,其绝大多数皆是普通农民。一部《水浒》,真是写得很分明,写的是英雄好汉“撞破天罗归水浒,掀开地网上梁山”,“直教农夫背上添心号,渔父舟中插认旗”!
梁山好汉们口口声声放在嘴上的“替天行道”,“反贪官”之类的话不重要吗?是没有意义的“陈腔滥调”吗?显然不是,因为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