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肌肤之亲”后,我们几乎每天夜里都在一起。我们自欺欺人的关系就像是脱了一根线头的旧毛衣,顺着这根线头——功亏一篑。
方卓越来越离不开我的肉体。他惊喜地发现,原来我被粗糙衣服包裹的肉体竟然也这样十全十美。他抚摸着、亲吻着、舔吮着,用尽人间最美好的词语来赞美它,膜拜它。当它驯服得像一只绵羊,期待得像被太阳暴晒的鱼,动情得流出汩汩欲望的清泉,他便会心地一笑,然后,趾高气扬地享用它、占有它。
如果“风月”也是一件可以在日光下朝拜的事,那他便是神像一尊。
他是如此雄伟、如此娴熟、如此变幻多端、如此技艺精湛,让我每夜都尽享灵魂失飞、时空凝滞的巨大欢愉,让我像在沙漠中干涸至崩溃边缘的骆驼,失足跌入欲望的湖泊,沉醉不知往返……
但一切的美好仅限于床上。
他总是在我瘫软得像团棉花、沉迷得酩酊大醉之时,果断地抽身而去。好多次了,我动情地抱住他赤裸的腰,哀求:“留下,留下,陪我一整夜!”
“不行!”纵情过后的他神智清醒得吓人,“明天还有好多功课要做呢!我们单独睡容易清醒。”
“你把我当你什么了?”我冷笑。
“宝贝,你是我最好吃的夜宵,让我精神百倍。不吃了你我会睡不着的!”他最爱捏着我的面颊,笑着离去。
“哼哼,我是你的夜宵,那你是我的什么?”
“什么?”他那边的声音已经十分疲倦。
“鸩!”
“你完全可以不喝的。”他迷迷瞪瞪地说。
“方卓,你是小人。”我咬牙恨恨地骂。
“唉!别多想,睡吧,睡吧,明天还有一整天的事呢!”他总是这样不耐烦地结束了对话。
完事后的他入睡很快,几乎顷刻间我便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但是我,却辗转反侧,被极度的愤怒、极度的恐惧、极度的空虚、极度的失落纠缠得几乎要崩溃。
哦,“夜宵”与“鸩”!是我太苛刻还是他太无情?
我不得不悲哀地承认,我们的肉体越靠进,我们的灵魂却越疏远。
不知是方卓他真的“中计”,还是“将计就计”,对于我漏洞百出的谎言——我自言不是Chu女,他毫不追问。不仅不问,好像还特别害怕与我交谈,经常摆出行色匆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以前,在北大上自习时,我们中午或晚上偶尔会在一起吃饭,但现在,他却躲着,与我玩起“猫和老鼠”的游戏。夜晚,他也绝少拿出一大堆的问题小心翼翼地看我脸色,因为他的翅膀长硬,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几近无话可说。但我们越来越多地Zuo爱,尽管他从不说“爱”这个字——对于这样的男人,这似乎是个比金子还昂贵的字眼。
有时,当我清醒时,亦会拦住他问:“方卓,你爱我吗?”
“青青,别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
“我现在不能回答。”
“什么时候你能回答?”
“合适的时候。”
“什么叫‘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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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样,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哦,“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期限,是有期,还是无期?
我再也无法集中精力看书了。虽然每天依然去文史楼上自习、去食堂吃饭,但我渐渐有点儿魂不守舍了。
此时正是落叶季节,文史楼前的大榆树已经抖落了一身的青衣。两只燕子每天都忙忙碌碌地衔来树枝搭在高高的枝杈上筑窝,好像打算在此安居乐业。
燕子真傻得可以。明知北方风大,明知一阵大风便可能把自己辛苦数月筑起的窝吹得七零八落,可它们还这样乐此不疲。它们沉浸在自己“坚不可摧”的梦幻中,鞠躬尽瘁地营造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