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客栈,鹤渊付了两块银子,包下两间天字房。一进房内,叶轻云就堵在门口,大有不解释清楚,别想就这样离开的作势。
鹤渊无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包杏仁酥、一包桂花糕,以及几块刚出炉的杏仁酥饼。他将这几包糕点拆开放在小二送来的小盘子里,一并送来的还有一个描着牡丹的食盒。
鹤渊头也不抬地说:“快来帮忙,我就是走,也得先喂饱你的小肚子。”
叶轻云怏怏不悦。在鹤渊下一声催促到来前,磨磨蹭蹭地走到鹤渊身旁,帮他把食盒里的餐食都取了出来。一盘蟹黄炒鲜菇,一盘辣子黄牛肉,还有两碗泉水蒸饭。
最后小二又送来一壶上好竹叶青,一壶西湖龙井茶。
叶轻云把筷子放在鹤渊面前,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你知道那块玉在哪里么?那块玉石,你要如何拿回来?”
鹤渊灌了一大口竹叶青,徒手掰下整个鸡腿,放进叶轻云的碗里。他夹起一根青笋,慢慢从笋尖咬着吃。
“我主动提及交易,自然清楚玉石身在何处,如今为何人所收藏。只需做个交易买回来,或者卖女娲娘娘一个人情,”鹤渊抬眸,眸中带笑看向叶轻云,“你可能还不知道,作为天宫的首席仙长,我的人情可是很贵的非卖品。”
叶轻云皱着眉,还是觉得不妥,他的左眼皮突突地跳着,不愿意鹤渊就这么走了,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更好的代替方法。轻云嘴里食不知味,犹如嚼蜡,干脆垂下眼睛,冷声道:“我不吃了。”
鹤渊叹了一声,撂下筷子起身,洁白的光从他的指尖流溢而出,以及其迅速之势构成一个透明方形,飞速向外扩张,牢牢包裹整家客栈。
结界已经构成,除非袭击者的修为比鹤渊还高,才有打破的可能。但鹤渊天生仙力大圆满,修炼千年早已大成,凡间又能有多少修士达到这一境界?
鹤渊有点惋惜地看着这一桌酒菜,叶轻云没有胃口,故而这一桌好酒好菜,自然也没有吃上多少。鹤渊转过身,面容清冷,抬手揉了揉叶轻云的头发,顺势摸到了叶轻云的额头。
叶轻云一愣,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剧烈挣扎起来,鹤渊却扣着他的后脑,不容他躲避分毫。雪白柔和的光流涌入叶轻云的眉心,叶轻云眼睛还睁着,思绪已经混沌模糊起来,神志犹如逐渐沉入海底,眼皮越来越沉。
叶轻云极力抗争,湿冷的手指去捞鹤渊的衣角,却依然软在了鹤渊的怀里,指尖无力地抓着鹤渊的衣袂,仿如一根摇曳的风筝线。
少年目光涣散,声音虚软,“……不要去。不要回那个,待你不好的地方。”
鹤渊低下头,吻了吻少年汗津津的冰凉额头。这一吻未毕,鹤渊心底陡然一惊。亲吻是不应有的,也不应出现在师徒两人之中。
怀里的孩子已经沉沉睡去,垂着眼睫,对他的所作所为,终究是一无所知。这无端地平复了鹤渊心底的慌乱,太好了,那个人不知道。
只要不知道,他就能继续装傻充愣,就能继续维持一场浮于水面的师徒关系。而不是师恩颠覆,恩断义绝,有缘而无分。
鹤渊一手揽起少年的腰肢,一手托着大腿,打横抱起叶轻云放回睡榻之上,在茶枕旁留下满满一袋银两。即使身在梦中,叶轻云依然皱紧眉头,指尖微凉,拉住了鹤渊的一个指节。
鹤渊俯身摸了摸叶轻云的头发,耐心掰开少年无力的指尖,转身走出房间,离开客栈。
时至酉时,街上的人少了许多,每家每户炊烟袅袅,飘出了香浓饭香。街上晚归的孩童显然还不懂得如何完全变成人,虽有人相却生着猫耳猫尾,追在另一个狐尾男孩身后,抬腿踢飞了蹴鞠。
圆滚滚的蹴鞠,一路滚到了鹤渊的脚旁。
女孩躲在男孩的身后,她嗅到鹤渊身上的气息之后脸色瞬间苍白,浑身的毛都要炸了起来,警觉望着远处的白衣少年。鹤渊身上没有任何妖族的气息,气息冰凉如雪又十分陌生,显然不是同族之人。
男孩安抚般拍了拍女孩的头,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就要朝鹤渊走去,却被女孩死死攥住衣角。
“别过去,他是个天人!”女孩在他身后浑身颤抖,怕的几乎要流泪,被屠族的记忆早已在心底根深蒂固,“他会杀了你的!”
鹤渊弯腰,抱起脚边的蹴鞠,犹豫了一下,抬脚向孩子们走去。
两个孩子却尖叫一声,掉头就跑,蹴鞠也不要了。
狐尾少年跑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狠狠盯着鹤渊看了一会,“噗噗”两声吐了几口唾沫。鹤渊身体僵硬,脚底仿佛生了根,再也走不出一步了。
叶轻云待他太好,一口一个‘鹤玄子大人’黏在他身边,眸中充斥着信任,仿佛他就是叶轻云的整个世界。而这两个孩子让他忽然想起了些陈年往事,那段已经沾满灰尘,连他自己都已经快要遗忘的尘封过往。
他怎么就忘了呢?无论是天人还是妖族,待他避而远之才是常态。他们惧怕鹤渊的力量,惧怕他身体里沉睡的凶兽。如果不是叶轻云,那些曾百般折磨他的痛苦记忆,也许会永远尘封在黑暗之中,丢不掉,却也无法摆脱。
鹤渊把蹴鞠放下,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客栈。
他抬手吹了一声口哨,不至片刻,天穹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雪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