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
觥筹交错间,管弦声起,众臣推杯换盏,更有兴致高昂者,踏着鼓点做舞,欢声笑语同布置喜庆的大殿融为一体,比之往年,今岁的宫宴异常热闹。
方感叹圣人幼稚的顾九章,正了身子,将锃亮的墨发抿了抿,抬手搭在冠上玉簪,冲着清澈的茶水端详了少顷,复又理好衣领,用垂挂的玉佩压好锦袍。
环顾四周,席上无人可比。
顾九章嘴角抽了下,抿茶时更是做出高雅端庄的姿态。
远处的平宁郡主瞥到,不耐烦的翻了记白眼,招手唤来婢女,耳语一番。
顾九章心神荡漾之际,冷不丁被平宁郡主的近婢提醒,登时索然无味,身子一斜,自暴自弃的喝了盏浊酒。
婢女在他身后站着,见状小声说道:“郡主娘娘吩咐,郎君今夜不可多饮,不可多说,不可莫名离席,不可直视不该直视之人。”
捏着瓷盏的手微微收紧,顾九章托腮眨了眨眼:“姊姊说的是哪个?”
婢女咽了咽唾沫,目光瞟向圣人下手位的谢娘子,使了个眼色。
顾九章笑,桃花眼沁出淡淡的水光。
“郡主娘娘还说了,郎君的骨头刚长好,凡事掂量着来,断不可意气用事。”
顾九章不搭理,那婢女犹有话说,附耳于上,嗓音低低。
“娘娘说,郎君便死了心吧,样貌学问,身手才能,您都不如圣人,就别班门弄斧,自取其辱了。”
瓷盏啪嗒落到案上,顾九章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磨着后槽牙笑:“姊姊,你说别的也就罢了,九爷我这张脸,哪里差了。”
婢女弯唇轻笑,却不言语。
顾九章生了好一通闷气,如此后腰跟着疼起来,他站起身,出门溜达,而身后随之跟来的,是平宁郡主那位忠心耿耿的近婢,走一步,她也走一步,不近不远跟着。
顾九章甩开步子,走的飞快,那人也急急跟上前,不忘提醒他注意身子。
偏生那般巧,抬头就看见云六郎。
一别许久,云六郎风骨更胜从前,不似初见消瘦,整个人修长儒雅,清隽斯文,看见他的第一眼,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顾九章挺直了腰背,冷风吹起他绯色圆领袍尾,腰间挂的香囊与玉坠纠缠在一起,令他纳闷的是,云六郎牵着一个圆脸姑娘,举手投足间体贴备至,两人走过拱桥,与顾九章擦身而过。
顾九章好奇的捏着下颌,后脊靠在桥栏上,倾着身子目光追寻。
沉静林和薛娘子打假山处走来,碰上云彦亦是僵了表情。
顾九章看的真切,薛娘子的眼睛时不时扫到云六郎牵着的人身上,似乎也心存疑虑,然他们很快一同入席,淹没在麟德殿的喧闹繁华之中。
“你叫什么?”薛娘子倒吸了口气,下意识看向沉静林。
沉静林抚着她的手,显然同样吃惊。
秀秀心里一颤,咬到舌尖。
云彦抓起她的手拍了拍,笑道:“阿锳,你不必紧张,这位是我同窗好友沉静林沈大人,这位是他的薛娘子。”
“阿锳?”
薛娘子指甲掐到沉静林的肉,疼的他嘶了声。
秀秀心虚的低下头,不敢与他们对视。
此番回京,一来是述职,二来是回忠义伯爵府,与忠义伯和曹氏商量婚期,依秀秀想法,本是不想办仪式的,但云彦怕她受委屈,便想着只在族里通知各家长辈亲戚,聚在一起做个席面便好。
她最担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她知道自己不是谢锳,而又顶着谢锳的身份陪在云彦身边,她羞耻的埋着头,指尖攥的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