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蓝湄问。
“一个多月以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埋怨。
“张红不让。马上就考试了,她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蓝湄沉默。不用说,对于张红的个性她应该比我更了解。张红就是这样一个人,表面坚强无比,实际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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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愣,蓝湄又问:“她那天说了什么没?”
“她煮了挂面,因为是她二十九岁生日。我告诉她等考完了,我们一定要给她补过这个生日,当时,她还挺高兴的……”
蓝湄抽了抽鼻子,不甘心地问:“她有没有提到过我?”
“提到过。”
“是什么?”
“她说,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如果以前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一定要原谅她。”我说着,失声痛哭。
这时,一位身穿制服的男人走来,“请问,你们是死者张红的朋友?”他面无表情地问。
我们急忙点点头。
“我们已经尽力联系死者的家属,但是很遗憾,她好像是个孤儿。”
“啊?!”我和蓝湄面面相觑。做了多年的朋友,我们竟然不知道她是个孤儿!怪不得她这么愤世嫉俗,怪不得她这么提防警惕呢!是这个世界先对不起她的。
“她已经没有亲人了,老家没有人会过来,所以我建议你们来承担她的后事吧。”男人自顾自地说着,“当然,你们只是朋友,从法律上讲,并没有这个义务。”
“不——”我几乎是和蓝湄同时开口,“我们来办理吧。”
在阴森森的散发着福尔马林气味的停尸房,一张窄窄小小的手推床在里面静静地等着我们。
这时,一位被淡蓝色套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用力一掀车上的白布,立刻,一具乌黑狰狞、烧焦的躯体暴露出来。
我的头一阵眩晕,身子晃了两晃,好不容易,身后一位警察扶住了我。
扭头看看蓝湄,她纸一样惨白的脸上,早已经面无人色。
“是她吗?”工作人员的声音从厚厚的口罩中发出,像来自阴间。
我俩互望一眼,无奈地点点头。立刻,“张红”又被罩住,“嘭”地一声,推进一个熊熊燃烧的火膛中。
听说,人的尸体在被推进焚化炉那一刻,会乍然僵坐而起。这是他们对灭亡的最后一次对持。
“张红”没有坐起来。她只是温顺地躺着,像个风化的木乃伊一样被轻飘飘地丢进去——轻若鸿毛。
因为是个小人物,警方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这个案子上。或许,它连案子都算不上,这只是因为自身原因导致的惨剧,咎由自取。
临行时,警察递给我们张红在人世间仅存的两样遗物——一盒骨灰,一个镜框。
是那个水晶玻璃镜框,已经被烧裂成几大片,框中的照片也被烧糊了边,但中间女孩子的脸还非常清晰。大眼睛依然清亮无比,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我心头一动,把镜框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
抱着张红的骨灰盒,我带着蓝湄来到海淀区温泉乡北坡的温泉墓地。火葬场的人告诉我们,这里的墓地又便宜又安静。北京的鬼魂也喜欢扎堆,全都扎到八宝山去了,结果,清明时节,八宝山的鬼魂经常因为抢夺活人上供的东西而打斗得不可开交。
我们当然不相信这样的迷信,但温泉是距北大最近的墓地,以后,张红的在天之灵如果想再到未名湖转转、去博雅塔看看,估计也不会花太多气力。
我们没有为张红搞墓葬,而是选择了树葬。我们觉得,张红考研的最终目的是做一个真正的北京人。那么,生时不能如愿,死后在她身上栽棵树,也算是扎根于此了。
在温泉殡仪馆里,我们挑选了一株腊梅。由于正是腊月,腊梅干枯的枝丫上还盛开着星星点点蜡一样的小黄花,清香袭人,像极了生前的她。
当一切繁琐的手续结束后,我们在殡仪馆一位老人的陪同下,来到一片萧瑟的土坡。这是一个树葬区,但北京人不太接受这种方式,所以目前,还没有太多林木。倒是一簇簇细瘦的野竹子,长得泼辣而茂盛。
“动手吧!死者的灵魂现在正在天上看着你们呢!”清矍的老人幽幽地说,叹口气,背着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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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世界又只剩下我们仨,只不过,其中一个已经成了白灰一把。此时,天地间一片静默,安静的灵魂们在四周无声无息地游走着……
想着想着,我咬咬牙,拿起铁锨,铲起了第一锨黑泥。
我们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