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方卓机械地回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是客人就快进去啊,只是这畜生——”
扎勒一听,“霍”地站起来,威风凛凛地抖抖满脑袋的毛,吓得两个“老不死”同时后退好几步。
看着方卓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心软下来,走上前,把那盒积木递给他:“告诉你夫人,我是来祝你们白头到老、百年好合的。”
“谢谢、谢谢!”方卓擦着汗,接过积木,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在这一刻,我同情他至极点。
我心疼地拍拍他,发自内心地说,“方卓,你要保重!”
方卓愣住,抱着那盒积木望着我,眼中似喜似悲。
我不能再看下去,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扎勒,走,我们走!”我一紧缰绳,牵着扎勒,扭头离去。
坐在车上,我终于失声痛哭。
我好不容易用玩世不恭、豁然大方伪装起来的“面子”终于在此刻全线崩溃。
是啊,我怎么可能“大方”?怎么可能!
元旦后,北京下了一场“冻雨”。这场冻雨淅淅沥沥的,夹着雪粒及雨丝,把天地和人从里到外结结实实地冻住了。
我们都不再外出了。外面的世界冰冻三尺,路上、树上、车上、房顶上……到处都是亮闪闪的冰。在北京阴冷肮脏的冬日中,让人有种近乎绝望的凄冷。
还有十八天就考试了。这些天对我、对于所有考研的人来说都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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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我依然蜗居在阁楼里复习功课,但心思却越来越彷徨、越来越颓废。我不想考试,一点儿也不情愿。想到数日后噤若寒蝉地呆坐在考场上,面对一大堆白色恐怖的试卷,我有种要作呕的感觉。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所有考生考前的一种抵触心理,还是只是我的个例。总之,我很难过,每天都在极度厌恶、极度憎恨的情况下摊开书本,强迫自己与那些面目可憎的公式、符号及残酷冰冷的案例面对面、心贴心。
当然,这样的效率是很低的,但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好多次了,我都想打电话告诉父母,但每当我捏起听筒,最终还是失望地放下。我不敢面对他们的声音。两年前,我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我一定要考研”,两年后,难道我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我一定不要考研”吗?我做不到,因为放不下自己愚蠢的面子。
因为天气不好,一同大多数时候都坐在一楼摇椅上看书、品茶。有时,我会溜至楼梯口偷看他。我发现,无论何时何地,他的神情总是那样安详、心情始终平静。当然,他的平和是那种“百川归海”后的真正祥和,而我,生命的河流才刚刚开了头。我很自卑,一次也没有去叨扰他。
一同说得对:即便彷徨犹豫,你也不能停住脚下的步伐。山穷水复、柳暗花明,你永远不知道等待我们的下一站是什么。
元旦后没几天,蓝湄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那边,她异常惊慌错乱,若不是她自己报上姓名,我几乎无法辨认出她的声音。
“白青青,快来,快来西苑派出所一趟。”
“什么?派出所?!搞错没有?”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快来吧,出事了,出大事了——”她一迭声地嚷嚷,几乎快哭出来。
“好吧,我马上去,你等我。”我吓住了,连忙挂了线,夺门而出。
西苑派出所在颐和园附近。我开着车子绕着颐和园兜了好几圈,终于在菜市场后面一个上了年纪的大院中找到了。
派出所里车马盈门,刺眼的救火车、白色的救护车、蓝色的警车……五花八门的车辆把不大的院子挤得一塌糊涂。我心惊胆战地看着,随便找个地方把车停下。
院子里的冰很厚,我一下车便摔了个四脚朝天。我吓了一大跳,在我们老家,这是一个不吉利的征兆。
蓝湄捂着脸坐在走廊的长凳子上。长长的头发连梳都没梳,凌乱地耷拉下来,像个绝望的女妖。
我吓坏了,急忙跑上前按住她,“蓝湄,你怎么啦?”我哆嗦着嘴唇问。
蓝湄抬起头,看到我,立刻,用种近乎扭曲的声音大声尖叫:“张红死了,张红死了——”
张红死了。
一切到来得竟然一点儿征兆都没有。据目击者说,头天晚上还看到她在院中洗菜,笑容满面的样子。可夜间,她住的房间突然狼烟四起,接着,一场大火像迸发的岩浆,平地蹿起,把整个天空都给照亮了。
她被烧死了。
是房间里凌乱的电线,是给她温暖的电热毯,还是那个红通通的电炉?事实上,每一项都有可能成为燃起那场大火的致命诱因,而那满坑满谷的考研书和资料则成了焚烧她的最好燃料!
结局有点儿过于残酷,她在距离自己天鹅般的梦想一步之遥的地方,戛然而止!
突然想起,她来自于凤凰!凤凰只有在大火中才能涅槃,一切难道是天意?!
我们欲哭无泪,我们谁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所有的东西全烧了。若不是她在搬进这个“考研公寓”时,在房东处留下我和蓝湄的联系方式,估计此时,她是一具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
警察的动作挺迅速,此时,他们正在通过我们提供的蛛丝马迹联系张红的家人。我和蓝湄哆哆嗦嗦地坐在外面,满心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