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仙倌好不容易讲完,将锦盒一横,对小曼道:“山茶上仙,还请上前接任。”小曼僵立片刻,松开袖中紧握的双拳,默然上前行了三礼,沉声应道:“山茶接任。”
待仙倌领赏离去,四周诸仙连忙上前道贺。小曼却恍若未闻,抬手示意众仙不要再说,缓缓走到阿昙身前。
“你……”
阿昙不等她开口,便率先说:“小曼,即使我知道了,你也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小曼顿时全身一震,睁大了双眼惊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阿昙默了默道:“我当时,亦在瑶亭。”
小曼脸色发白,嗫嚅着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你还是要去……”
“我放不下。”
她的意思,小曼如何不明白,定定的看着她问:“不做神仙,便会有生老病死,生命不过弹指数十年,你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阿昙微笑说完,霍然双膝跪在地上,朗声道:“阿昙破戒甚多,罪不可赦。还请仙子剔去仙籍,贬凡不庇。”小曼咬唇良久,终只得长叹一气,默然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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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正是春好,辽与大宋互不侵犯已有两年余。百姓安居,越得清宁。姑苏一带莺啼柳绿,太湖碧波烟倾十里,当真是美不胜收。
湖边停着一乘小船,船头卧着一个中年人,身上盖着蓑衣,正在休憩。
“船家,船家,你还走么?”
那中年人听得一个细柔的嗓音,便模模糊糊睁开双眼,只见岸上站着位鹅黄纱裙的姑娘,肤白胜雪明眸皓齿,面貌美极。当即便拿起船桨连声道:“走!当然走!姑娘要去甚么处?”
那姑娘这才看清中年人面目,不由一怔。
“船家可是姓张?”
中年人没料到这姑娘有此一问,愕然点头:“不错,我是姓张。”
“你以前不是不会划船么?如今怎做起船夫来了?”
“这……我当年家中出了大事,从此家道中落,不得已在这太湖以行船为生。姑娘知道我以前不会划船……难道认得我么?”中年人细思半晌,也不记得印象中能认识这么貌美的姑娘。
那姑娘先是一愣,末了才缓缓摇头:“不曾。”
这鹅黄衣衫的女子正是阿昙。
她现下已和这红尘里的人无异,除去仙籍便如除去一身枷锁。此时心中只想快些赶去燕子坞参合庄,去看看那人到底如何了。只没想到在这搭乘小船之际,竟遇得张端承这名故人。此时小舟在湖中轻荡,阿昙想到彼时自己无依无靠,渡河之时遭船上恶徒打劫,差点便死在这太湖当中。现下想来,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但若真的说起来,也的确是上辈子了。
“船家……你以前被一和尚捉走,后来怎样了?”
张端承显然没想到阿昙竟知道此事,心中极为疑惑,又是叹息又是怨恨的道:“那吐蕃和尚捉我问路,我本以为他后来会放了我……未曾想这恶僧竟来到我家中,大肆掠夺……我,我家道便自此再未好过!”张端承说罢,无意朝阿昙看去,刚好看见阿昙伸手揉眼,那面貌竟隐隐有熟悉之感,但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是阿昙。
“姑娘真不认识我?”
阿昙朝他笑道:“认识不认识又有甚么关系,只要自己活的自在,其它的事也就不重要了。”
张端承划桨的手臂一顿,嘴里反复念了几遍阿昙所言,方若有所思的点头。
绕过一片芦苇丛,只见杨柳掩映下有几舍雅致的房舍,阿昙连忙站起身,眺望看去,只见小匾上写的是“琴韵小筑”四字。阿昙心下砰砰乱跳,手心里也渗满了汗。